“痛,好痛,頭好痛。”達克捂著幾乎要炸裂的腦袋,從半夢半醒的宿醉感中脫離。
周圍光怪陸離的夢幻場麵迅速瓦解,一切幻影儘數變得支離破碎,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從迷惘的低語與飄忽的意誌間掙脫出來,擺脫了疼痛與宿醉感帶來的桎梏。
達克拍了拍衣服上隱約閃爍著瘮人光亮的不知名粉塵,單手撐地,挪動著身體,試圖起身。
大約過了幾分鐘,也許是半個小時的時光,他才終於壓抑了飄忽不定的意誌,將思維運作的主導權,在無數雜亂的記憶與若隱若現的隻言片語,以及不時傳來的劇烈耳鳴折騰了好一會兒,他才徹底找回身體的控製權,想起了自己的身份與來這片“最後實驗室”的目的。
“這裡是……哦,對了,‘最後實驗室’的真實模樣,這麼說,漆黑的‘偽宇宙空間’消失了,白晝的‘顛倒空間’也消失了,除了這條流淌在……‘宇殿岸口’旁邊的河流,還有,還有……”達克揉搓著雙眼,驅散了附著在睫毛上的汙垢,被迫後退了好幾步,仰視著這片凝結了舊帝國至高科技產物的偉大殿堂。
似乎是感受到了人類的痕跡,似乎是達克蘇醒後身體內屬於活者的氣息觸發了預先設置的程序機關,整個“最後實驗室”內先是湧起一股緋紅的煙霧,等一切都散去後,兩盞高懸於頭頂,依靠兩條散發著混濁氣息的蒸汽管道功能的探照燈,分彆照射出昏黃與潔白的光輝,使得整片空間內蒙上了一層白晝與黃昏交織的半迷幻場景。
映入他視野的是那尊舊帝國標誌性的“偉大皇帝”伊凡二十二世的巨大鐵製雕塑,整體呈現暗淡之色,頭顱、雙臂與領口等應該未被衣物遮蓋的部分紛紛蒙上了不規則的褐色鐵鏽,它們並非斑點,而是給人帶來連片的汙穢之感。
達克猜測,或許在“沉寂高地”戰役之前,這尊雕塑是嶄新、鋥亮的存在,可當伊凡二十二世死亡之後,他體內屬於【秩序者】的力量,以及火焰係魔源力不再能夠維持他對“主控天罰之火”所在地的掌控後,雕塑就開始迅速腐鏽了。
“這尊雕塑裡,存在很濃的‘殤’的味道……我記得,在龍族紀元時,曾經有人類為了獲取堅不可摧的力量,利用薩滿與祭司們的邪惡法術,奉獻自己一半的靈魂封閉於某一巨大的雕塑內,以保證自己、部族,甚至是小國家的命運如磐石般堅固。如果,那個雕塑能夠被龍族的血液澆灌,那麼小國家就會成長為帝國,足以綿延千年的帝國。”達克回想起在冰臨省圖書館裡看到的古早神話故事
“克魯斯德帝國,的確延續了千年,也正好在即將步入新的世紀時,爆發了‘新構計劃’早已安排好的‘無心人病毒’。這或許是一種因果,無法逃脫造物主‘理’的安排的因果。伊凡二十二世想要讓帝國延續不斷、千秋萬世,所以他變得癲狂了,他想要摧毀一切而又重建一切,卻忘記了一個規律摧毀容易,重建困難。”
略微感歎幾句後,達克繞過了那尊早已毫無任何價值的雕塑,走向更為中心的位置。那裡停靠著一輛嶄新的圓形飛盤狀機械,大約一百米寬,中心位置用極其醒目的紅色深深烙印了一枚舊帝國的“正式雙頭鷹”徽章。
整個圓形飛盤狀機械隻有徽章所在的位置呈現不正常的潔白,其餘位置均是科技風的黑金色,周遭的排氣裝置正在向外噴發純正的水霧,在光線的照射下,映襯出“丁達爾效應”帶來的迷幻之感。
達克繼續向上看去,他發現整個“最後實驗室”的布局呈現下窄上寬的格局,就像是漏洞一般,最下方存放雕塑與飛盤狀機械的位置處於最狹小的一環,越往上空間越發廣闊,直到最頂端的一層不知如何搭建的長達千米的金屬天花板。
隻是,能看得見的舊帝國科技機械隻有麵前的這一件而已,其餘的部分或許都藏在厚重的鐵門之內,達克沒有鑰匙,更沒有這裡的布局圖。
他並不知道如何走向更上層的位置,畢竟每一層相連接的位置都是光滑的金屬牆壁,就像東方的梯田一般,隻是每層的間隔更大,上麵還纏繞著各類散發著火星的電線,想要攀爬幾乎是不可能的。
“剛才,摧毀‘伊凡之械’之後,巨大的爆炸不僅摧毀了為‘偽宇宙空間’供能的裝置,爆炸的餘波還把我們都震飛了。沃夫亞不知去了哪裡,萊特的‘邪神’氣味也感知不到,就連那個愚蠢的雅羅斯拉夫……”達克輕歎了口氣,目光直視著頭頂那盞昏黃的探照燈,似乎是下定了某種超越生命的決心般,喃喃低語道
“他們都不在了,即便‘紅幻遺跡’的非凡屬性在此刻已經解除了,他們的存在都不會被抹去,可他們依舊無法逃脫造物主製定的自然之‘理’。人類總會死亡,現在隻剩下了我一個。”
達克緊握著雙拳,緩步走到了整個“最後實驗室”最為中心的位置,他翻開了手臂,將僅存為數不多的水源係魔源力注入了“複擇之紋”中,同時摘下了從進入“紅幻遺跡”後就一直佩戴於胸口的“比祖尼之淚”,壓抑著近乎已流到下巴的淚水,用低沉、哽咽的聲音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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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運,或許是造物主一開始就為所有人類安排好的……祂有那麼多的分身,足夠為每一個處於廢土紀元的人類書寫罪惡、迷惘,而又痛苦的劇本。我從來沒有質疑過‘虛零’,我始終相信……‘複擇之紋’給予了我兩次輪回的機會。
“可是,我終究也不能違背造物的力量,更改我的命運。前兩次的輪回裡,我的死亡並不孤單,可這一次,隻剩下了我一個人。沒有人能夠再次抵達這裡了,這裡濃鬱的‘殤’和‘古舊之力’會讓一切貿然進入之物瘋癲、發狂。
“現在,隻有我一個人能夠召喚關閉‘主控天罰之火’的控製器……當然,關閉‘主控天罰之火’的瞬間,整個‘最後實驗室’會在頃刻間解體,‘宇殿岸口’附近的河流將會迅速凍結,將整個空間都封閉起來。實驗室的自毀程序將會很快啟動,存在於此的一切都將會被烈火化為灰燼。”
達克抹去了臉上的淚水,低頭看向鋪滿了金屬板的地麵,繼續自言自語道
“我一直想要尋回成為‘異種怪物’那段時間和之前的記憶,可似乎,它們並不重要,過去的一切隻會把人類禁錮在過去,越是痛苦,我們的眼睛就越要看向前方。
“我已經擁有了超越‘異種怪物’時的力量,‘冰寂’足以讓我在一切戰鬥中取得勝利,而且,我還是人類,甚至是被聯邦認可的異能者。隻是……我並沒有選擇‘命運’的權力。一直以來,我都是孤獨的,我在‘命運’的安排下,幾乎無法與任何所見之人成為朋友,除了……沃夫亞。契丹裡斯的宗教似乎有過這樣的傳言,如果我的生命是孤獨的,那麼,這或許就是我在人類世界的最後輪回了。如果,真的有超越生命與存在的天國存在,它一定是美好的吧。”
達克又深深地歎了口氣,他收起了一切情緒,口中吟誦著用於結靈的中部語,催動體內全部的魔源力灌注於雙手間。
很快,蔚藍的如煙霧般的火焰升騰於達克的手掌間,他瞅準位置,猛地將雙手按向地麵。
一陣輕微的震動過後,他腳下的區域內浮現出一塊圓形的,以雙頭鷹、太陽花和向日葵圖案交錯的蔚藍魔法陣。
一股屬於海洋、冰原的冷氣從魔法陣中向外散發,清馨的氣味直衝他的大腦,讓他感覺自己正置身於克魯斯德帝國初創時的海洋與冰原交界的世界。
緊跟著,他直立起身,深吸口氣,環視了一圈“最後實驗室”,說道
“所有人都不知道,就連聯邦行政長官瓦西裡也不知道,召喚控製台的密碼就隱藏於溫迪斯的《風之呼喚》詩集中,或許這正是舊帝國這台戰爭機器保留的最後幾分浪漫了。”
達克輕咳幾聲,高聲吟誦道
“造物賦予了神明以權柄,同時賦予了人類以智慧。”
“當神明不再執掌判罰的權杖,人類則以赤紅的火焰接過權柄。”
“天罰的氣息永恒地彌漫於世界之中,代表和平的白鴿穿梭於生死之界。”
“造物的囑托萬望人類銘記”
“月臨之地,浮空之所,熱念回響,萬宇震徹。”
當達克的話音落下之時,他的麵前升起了一隻白色的金屬控製台,上麵隻有兩隻刷著銀色油漆的金屬拉杆,一隻用古克魯斯德語寫著“摧毀”,一隻則寫著“啟動”。
嗖!
正當他準備拉下“摧毀”,毀滅“主控天罰之火”時,一顆銀製的子彈從他的耳畔呼嘯而過,徑直貫穿了他的右掌。
“離開它,離開控製台,我以克魯斯德‘紅幻遺跡’戰役總指揮的名義,讓你離開控製台,達克·蒂裡斯副隊長。”
“是,雅羅斯拉夫?你想乾什麼?”達克轉頭,看到雅羅斯拉夫正拿著專屬於他的瓦西裡號手槍。
剛從冰冷的河水中蘇醒的雅羅斯拉夫顧不上渾身濕透,一瘸一拐地雙手舉槍威脅達克。
即便現在他的半邊臉已被爆炸弄得血肉模糊,一隻眼球耷拉在外邊,緊靠幾根血管連接,隨時可能脫落。掛在半邊好臉上的半隻耳朵,也像是被人用力硬生生地扯下,正在流淌著血液與膿汁交錯的液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