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三個大官乖順聽話地走了，晴翠方才鬆了口氣。
淩清輝看著她“怎麼了？”
晴翠不好意思地說“我頭一回見這麼大的官。”
淩清輝哈哈笑了一陣，又安慰她“你比他們大。”
晴翠便問“他們是幾品的官？”
淩清輝解釋道“六部侍郎與少府卿都是正四品。”
晴翠說“那我才是從六品，比他們小呀！”
淩清輝搖搖頭“宮裡宮外不一樣，不能這麼算。你是後宮妃嬪，哪怕隻有從六品，也是皇室一員，你和他們就有君臣之分了。”
晴翠頗為疑惑“可是，陛下才是唯一的君啊！國無二君我還是知道的。”
淩清輝便仔細給她講解其中道理“朕確實是唯一君主，但君臣之分有很多情況，比如禦妹榮安長公主，如果她麵對我，那麼她是臣我是君，但在朝堂大臣麵前，榮安是君，因為她有皇室身份。包括未來的駙馬，駙馬的父母，都要對榮安執臣禮，以君侍之。榮安在這種情況下代表的是皇家。我雖為君主，但在先帝麵前也是臣，因為那是我的父親。莊嚴場合，比如祭天，我要對上天自稱臣，因為那是天帝，我隻是天子。比如給太後上表，也要自稱臣，因為那是我的母親。皇後為國之小君，妃嬪們無論位份高低，都要對她稱臣，而我是皇後的丈夫，所以皇後對我稱臣。天下人拜我，是因為我是他們的君父，而我稱臣，是因為我也有做兒子的身份。所謂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便是如此。”
許是因為皇帝無所顧忌，講起君臣法度禮製僭越不用考慮那麼多避諱，更不必擔心被指為妄自稱大圖謀篡位，晴翠聽著倒覺得比嬤嬤講得容易懂“在大臣麵前，他們看的不是我，而是‘皇帝家的人’，所以不管我本身品級比他們大還是小，他們都要對我表示恭敬？”
“對的，晴翠很聰明。”
晴翠得到了表揚很高興“那這是不是就是俗話說的打狗看主人？”
淩清輝笑容一僵“道理是對的，但這有點難聽啊！你還是按照我們是一家人理解最好。”
“我知道啦！”晴翠掰著指頭梳理，“太後麵前的嬤嬤不能打，是因為那是太後派來的，這一刻她就是太後。太後比皇後和妃子大，所以皇後和妃子在嬤嬤麵前要行禮稱臣，恭恭敬敬回答問題。是這個理不？”
淩清輝點點頭“很對。不過嬤嬤哪一刻也不是太後，她們是太後派來的使者，是這種授權使得她們可以見朕和皇後不跪，乃至問話訓斥。就像持使節出外的大臣，見了那些蠻夷國王不可以跪，因為他手中的使節代表的是國家。”
晴翠若有所思“哦，嬤嬤好像是說過，不能按照對待太後的標準去行禮。但是太後派人來訓斥的時候又要按照對待太後的樣子對嬤嬤……哎呀好亂。”
淩清輝笑道“你這樣記當一個嬤嬤過來說，我是奉太後命令來的，來做什麼事，問你什麼話。這時候你就站起來，按照對太後的樣子行禮說話回答問題。直到嬤嬤說，要問的問完了。這時候她就是嬤嬤，不是太後了。你也不用擔心，當嬤嬤問完話之後，她就會先給你行禮，那時候你就按照嬤嬤對待就行了。不過不管什麼時候都不要打嬤嬤，因為即便她沒有奉旨，也是太後身邊的人。”
晴翠點點頭“我懂了，如果我沒得到你的聖旨，遇到了大臣，他們對我很禮貌，也是因為我是掛到你名下的人。”
“對，就是這個道理，”淩清輝笑道，“這回弄懂了吧？”
“應該是懂了，”晴翠對於自己那考評冊子還是有點顧慮，“希望我真遇到的時候不會慌了又搞錯。”
“不會的，你身邊會有少使、導引侍女等人。少使負責管理你寢宮所有事務，也會教你禮儀，在你遇到其他人的時候導引侍女會告訴你對方是誰，提醒你行禮應對，不會讓你自己出錯的，”淩清輝拍拍腦袋，“我倒忘了，該給你選個住處了。”
晴翠樂滋滋托腮看著淩清輝，淩清輝認真想了想，以晴翠這野性，無論太後還是皇後，遇到誰都容易斥責她，最好還是讓晴翠避開這些窺探打擾，給她點時間適應宮裡生活。因此淩清輝決定“就住在……玉露殿吧！和風細雨，正好滋養你這棵小樹苗。”
晴翠抿著嘴一直樂，被周瑞祥輕聲提醒，才慌忙回神“謝陛下恩典！”
淩清輝一笑“不必多禮，天也不早了，唔……鄭嬤嬤還沒回來呢？”
周瑞祥答道“是，鄭嬤嬤已經去給禦女娘子挑選少使和侍女了。”
淩清輝說“那就先去玉露殿吧，等鄭嬤嬤回來，叫她收拾禦女在繡芳宮的行李，送到玉露殿來。”
晴翠便說“陛下，我自己去扛回來就行了，正好也跟宋靜怡和梁賢告彆。”
淩清輝搖搖頭“不必。”隨即又想到晴翠長到這麼大，恐怕也沒有人教她這些人情世故，他不提，下頭宮女太監礙於宮規，不能議論秀女，隻怕晴翠什麼都不懂反而吃虧，於是淩清輝直白地告訴她原因“你未經殿選就得了封，恐怕其他人看你不順眼。你回去拿行李，她們找茬和你拌嘴爭競起來，你就違反了秀女要守的宮規，嬤嬤是罰你還是不罰呢？至於你熟悉的秀女，殿選之前最好也不要見麵，萬一她們向你開口，要求你帶她們見我，你是答應還是不答應？答應了，你犯宮規，不答應，就得罪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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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翠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隨即又很感動“陛下，你真好！”
淩清輝笑著揉揉她的頭“你看上去跟榮安差不多大……”下一秒又想起眼前女孩已經是他的妃嬪了，那句“我把你當妹妹看”就硬生生咽了下去，改口說道“你比我小，我照顧你是應該的。走，我們回玉露殿。瑞祥，差人早去收拾。”
“是，”周瑞祥應了一聲，又說，“陛下，錦芳宮外的鑾駕，可要叫他們過來？”
淩清輝想了想，拒絕了“人多太吵，打發他們回去吧。朕和禦女走青雲中路回玉露殿，也不算遠。”
周瑞祥便說“陛下既不用鑾駕，那錦芳宮外的宮人，還是叫他們跟過來伺候吧？”
“隻叫平日隨侍的過來即可。”
周瑞祥行了禮退下離開，心裡盤算著，玉露殿就在“清都紫府”裡麵，平日裡一直有人打掃，現在要做的不過是預備禦女該有的陳設鋪蓋，日常用度，倒也好辦。最可琢磨的，卻是禦女娘子住的這個位置。
清都紫府因是宣見朝臣之地，雖然沒說過後妃不得入內，但大家為了少些麻煩，甚少到此。陛下為禦女選這麼個地方，可謂煞費苦心，真正考慮了她在宮裡初期生活的問題。單為陛下這份重視，他也得多吩咐幾句。
周瑞祥一邊想著，一邊匆匆趕到錦芳宮外，命近侍儘快去往青雲中路隨駕。
司仗處有些傻眼“陛下真的不需要鑾駕嗎？”
“陛下嫌棄人多吵鬨，你們隻管回尚服局就是。”周瑞祥說完，心裡咯噔一下玉露殿離著會芳亭可不是“不算遠”，會芳亭在西南角，清都紫府卻在東苑，活活走了個對角線。如何不遠？陛下隻怕不是嫌棄人多太吵，而是忌諱人多眼雜亂說。
一念及此，周瑞祥難為得直嘬牙花子，主子的差事總是這樣，又要你辦得風光體麵，又不許你太過高調驚動許多人，周瑞祥不住搖頭，帶了兩個心腹太監，親自往六尚局置辦東西去了。
晴翠絲毫沒意識到淩清輝方才截斷了一句話，興致勃勃地跟著他，邊走邊聊“我其實也不是小孩子了，我記憶裡過了約有十四個新年了，馮財主的女兒十七歲，我都能冒充她，我覺得我挺大人的。”
淩清輝看看才到自己肩頭的女孩，忍俊不禁“對，你是大人了。”過了十四個新年，算上不記事的年紀，實際年齡十七歲也有可能，但淩清輝又想起，晴翠還能記得自己扶著黃狗走路，狗才多高？她早早懂事也未可知。
這樣想著，淩清輝又說“往後在宮裡，想吃什麼喝什麼隻管跟你的少使說，份例用光了就用朕的，好好把身體養起來。”
晴翠更高興了“好！”樂了一會兒又說“其實我在宮裡吃得已經挺好了，脫粟飯在我們那裡，得是財主家過年才能吃得到的好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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