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長泰自然被懲罰了，強抓民女，冒名頂替，篡改戶籍，欺君入宮，論罪該當滿門抄斬。上任不久的縣令李有財更是被查出貪贓枉法諸多罪行。因此秋分一過，兩個主謀千刀萬剮，家中老小砍頭的砍頭，流放的流放，餘者賣做奴仆。
從審案到擬定處置報請批準再到執行，刑部雞飛狗跳忙了一個月，比夏世德晚些時候回來交了旨。
淩清輝看過便命他們清點抄沒家產，財產單子拿來過目。刑部戶部連同夏世德在內，抄家時沒少撈好處，皇帝向來不看具體清單，這突如其來的命令叫大家又忙了好一陣子，接近中秋才整理出個像樣的清單遞上去。
淩清輝原本是想著，等刑部辦完案就將縣令和財主的家產算在晴翠名下，這樣晴翠也算有了自己的小金庫。可來回看了三遍單子，淩清輝不由得撇嘴，看來這墨白縣著實窮，馮家李家連塊好點的玉石都沒有，古董還有好些是看走眼的破爛。隻有縣令貪汙的金銀成色不錯，已經送進國庫了。墨白縣那些田地的質量，淩清輝看不上，離得也太遠，末了隻得把單子扔到一邊。周瑞祥察言觀色“陛下，中秋要到了，各家節禮也都陸續送來了行宮，要不，看看他們的？”
淩清輝摸摸下巴“走，去庫房。”
俗話說秋風起，蟹腳癢，京郊湖裡出的好螃蟹已長得肥美，淩清輝連螃蟹帶其他秋季時鮮可著勁往玉露殿送，小廚房連蒸帶炒忙得不可開交，晴翠卻一天天消沉下去，飯也照常吃，卻不像以往那麼開心。
晚膳後王禦醫來請脈，看她這樣便有些擔心“入秋後接連下了幾場雨，螃蟹又寒涼，娘子莫不是吃得不舒服，或者凍著了？”
晴翠趴在炕桌上，看著紫紅的晚霞“那倒沒有。”
秦嬤嬤說“這幾天我摸著娘子手腳冰冷，隻是她總說熱，不肯多添衣服。”
王禦醫摸了脈“娘子覺得燥熱，是心火，可現在的熱是虛浮著的，就好比那熄了火的爐灶，爐灰燙人，可爐膛子已經沒有熱源了，隻要一點冷風，就凍透了。娘子該添衣服了。往後綠豆湯減掉，除了紅棗銀耳湯、紅糖薑茶之外，可以再煮一些黃芪水喝喝試試。水果不要再吃涼的了，比如雪梨，配了冰糖煮熟再吃。”
王禦醫寫了茶飲方子又寫新菜單，時不時問問晴翠“娘子有些鬱悶不樂，可是心情不好？”
晴翠點點頭，話也不想說。
王禦醫哄她開心“再過幾日就是中秋節了，陛下今年特意吩咐，在行宮過了中秋再回皇城。行宮比皇城寬敞，過節時候更熱鬨，好玩的多著呢！”
晴翠聽見中秋更加傷心，啪嗒啪嗒眼淚就掉下來了。
老黃狗就是中秋節那天被咬死的，她懷抱幻想上門認親，反而在家家團圓的日子裡，失去了僅存的親人。
姥姥的死她無能為力，但老黃狗卻是因她而不得善終，晴翠沒有過過一次中秋，也不願意聽見這個節日。
“怎麼了？”
淚眼迷蒙中，似是淩清輝過來了，晴翠聽著周圍人請安的聲音，抽抽噎噎起身“陛下。”
淩清輝忙把她拉到懷裡“怎麼哭成這樣了？秦嬤嬤？”
王禦醫忙說“是臣的錯，娘子自從入秋後就有些不開心，臣跟她講行宮過中秋會很熱鬨，娘子就哭了。”
淩清輝想了一想，明白了，忙哄晴翠“往後我就是你最親的人，你也是我親愛的人，晴翠不傷心了，啊。”
晴翠不能提老黃狗的死因，單獨說思念老黃狗又有些離譜，隻能趕走愁緒，反過來哄淩清輝“我有你，就，就不傷心了。”
淩清輝抱著她坐在羅漢床上，哄了半晌才哄好了淚娃娃，對周瑞祥使眼色。周瑞祥忙叫外頭候著的人進來，於是玉露殿迎來了新一波的熱鬨，數十個太監宮女手裡各個捧著紅盤子，魚貫而入。
周瑞祥拿著清單站在一旁，每念一樣，宮人就把這一樣捧到晴翠麵前讓她過目，金銀珠寶、珍奇古董、綾羅綢緞，尚工局新製的鮮亮首飾、換季的衣服鞋襪被褥鋪蓋，還有各色禦用貢品，看得人眼花繚亂，甚至還有賞賜下人用的銅錢金瓜子，黃澄澄的新製銅錢每串一千文，四個大紅箱子不知總數多少，太監們抬進來都費力，金瓜子更是跟不要錢似的堆滿了六個紅木小箱。
晴翠抽抽搭搭傻眼了“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
淩清輝獻寶一般“這不是要過……啊，總之就是，你在宮裡過日子，手裡總得有點錢吧？這些都是給你的，以後就是你個人的財產了。秦嬤嬤，快和瑞祥去記檔入庫。蘭香鬆香，你們也幫著些。”
秦嬤嬤還真需要有人教她謄抄記賬，順手把春花秋月也帶上了，三個人一起學總比一個人記要快。
晴翠震驚得忘了哭“給我的？這麼多？全是我的了？”
淩清輝點點頭，不明所以“是啊！”
“我吃你的，穿你的，住你的，你還給我錢？”晴翠滿臉懷疑，“天底下能有這麼好的事？你不能是要把我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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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清輝滿臉委屈“我賣你乾什麼？誰家皇帝這麼沒出息啊還要賣老婆？”
“也對哦，”晴翠看看晃花了眼的金銀珠寶，又有點發怵，“不行，我還是覺得太多了。你拿回去點吧。”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哪有娶了老婆不管人家的道理？又不光你有，凡是後妃，每月都有月例銀子啊！”
晴翠睜大了眼睛“不是隻有乾活的宮女有？當娘娘還有錢拿？”
淩清輝看她“嬤嬤難道沒講？你是不是光聽宮女那部分了？”
晴翠小眼神亂飄“一大片下下的考評冊子，換你你要？我還不如聽聽每月怎麼拿到二兩銀子。”
淩清輝揉揉額頭“你現在是禦女，每月二十兩銀子。彆惦記那當宮女的事了。”
“二十兩！我一個月就掙宮女十個月的！”晴翠暈乎乎看了看一箱箱的金銀，“我花不了，真的花不了，你拿回去吧。”
淩清輝勸她“宮嬪那點月例銀子根本不夠使的，你往後住久了就知道了，宮裡頭用錢的時候多著呢！想額外做點吃的，買點玩的，做件新衣裳，哪怕是珠花掉了叫綴繡署再給縫上，都得花錢。何況中秋你不願意過，但其他人都會過的啊！外頭命婦來拜見你，你得給賞賜吧？玉露殿伺候你的宮女太監，你得發賞錢吧？其他妃嬪和你人情往來，你能不回禮嗎？就是節日期間其他宮過來的嬤嬤宮女太監，你也得給些賞賜。錢從哪裡來？東西從哪來？我不給你不行的。”
晴翠聽著淩清輝一點一點為自己打算，教自己怎麼給不同等級不同身份的人送禮，哪樣的情況要多給一點元寶，哪樣的情況隻需要打賞銅錢，什麼樣的人不需要給多少錢但一定要給足臉麵，什麼樣的人不在乎顏麵但要給足錢，樁樁件件細致無比，鼻子一酸，又開始掉眼淚。她自然是知道過節什麼樣的，她幫人把禮物從這個村挑到那個村，再把回禮挑回來，寒酸的禮物，闊綽的禮物，用心的禮物，敷衍的應付，各樣都見過。可這些熱鬨都跟她沒有關係，她也從不在乎這萬家團圓裡有沒有她，隻在乎今天這一挑子能掙到多少錢。
如今眼前這個人來到她麵前，給她打算，幫她預備，帶她一起加入這場熱鬨，晴翠淚汪汪看著他又拿出一遝紙“這是京郊的田地和兩個莊子的地契，負責照管的人名單我給你拿來了，他們的錢不用你出，還從我這裡走。趕明兒叫蘭香過來教你怎麼打理。這莊子田地我都做了標記，任何情況都不會被沒收，誰也不能逼你轉賣，專是給你的。就算來日我死了，你拿著養老也夠用了。”
晴翠再也忍不住，抱著淩清輝哇哇大哭“我不要這個，我不要你死。”
“好好好我不死，我說錯話了，這是給你的壓腰錢，到年底莊子上還會送年貨呢，可好玩了，我陪你一起收貨，好不好？”
淩清輝哄了許久，晴翠才漸漸不哭了，隻是抱著他不放，淩清輝哄著她喝了藥睡下，夜裡晴翠呢喃著“姥姥”“大黃”，一會兒又抱緊了淩清輝“不許走”，睡得不甚安穩。
次日淩清輝便沒急著去前頭，橫豎也不是大朝會，和晴翠一起多睡了一會兒，等她醒了一起用了早膳，淩清輝才往禦書房去。臨走前又囑咐晴翠“你要是無聊就去前頭找我，彆自己悶著，啊。”
晴翠有些不好意思“我沒事了，你快去吧。”
淩清輝抱了抱她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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