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封地在萬德府，葡萄園具體位置在夜光郡，那裡與慈恩府平陽郡相鄰，”淩清輝猜著晴翠於地理不通，還特意拿了地圖給她看，“瞧，萬德府更偏西北，平陽郡在它南邊。由萬德府繼續往西北走，就到紫塞城了。不過地圖上看著近，實際走起來也要好幾天的路程。”
晴翠無比懊悔自己多嘴“我以為太平州很大呢！太後園子產的葡萄，我在老家時候從沒見過。”
“確實不小，太平州算是本國最大的州了，你瞧，最北的萬德府與最南的榮慶府相距這麼遠。”
晴翠草率應和著，心裡後悔不迭，又不敢開口說追回榮安，反倒叫人生疑，隻能暗暗祈求榮安公主沒空去平陽郡。
心事重重去探望生病的太後，晴翠這滿臉掩不住愁緒的樣子倒讓太後更喜歡她了“好孩子，打起精神來，我不過凍著了，沒什麼大礙。”
晴翠勉強笑道“我知道。”欲要安慰幾句，又心煩意亂說不出口，看在太後眼裡，倒比舌燦蓮花的陳昭容更顯真誠。晴翠更心虛了，又覺得自己這算是騙上加騙，執意不肯要太後賞賜，太後笑道“你要不要我好？要就接著，你接著我心情就好。”淩清輝也說“太後賞你你就拿著，長者有賜不可辭。”晴翠隻得謝了收下。
妃嬪們更是酸倒一片，淑妃率先開口“今年才剛到四月，太後便病了兩回，倒不如我們省儉些，潛心禮佛，神佛看到我們心誠，想必也會更加庇佑太後。”
眾人巴不得這一句，當下便你一言我一語說起“參禪悟道”來，這個陰陽怪氣說金銀俗氣比不得玉質溫潤如君子，禮佛時最好樸素些，那個說大魚大肉吃不夠是餓鬼投胎，抄經最該吃長齋。
晴翠一聽就知道妃嬪們是在含沙射影罵她，起初也不以為意，但眾人不住口地說，連“那些葷腥油膩都是下等人才吃的東西”都說了出來，晴翠不免心中有氣“親蠶禮那日，諸位怎麼不嫌棄午飯葷腥油膩，吃得杯盤俱淨？沒有‘下等人’辛勤勞苦，你們哪來的這等清閒日子？”
陳昭容笑道“才人妹妹不要動怒，這並非是貶低小民百姓，下等也不是你以為的那種意思，這是依照神佛的境界品評行為。譬如說餓鬼道，所謂餓鬼者，常饑虛，故謂之餓；恐怯多畏，故謂之鬼。飲食障鬼凡見食物，食物即變火焰、武器或種種不能食用之物。餓鬼望向河流，河流即時乾涸，令其不得解渴。是以佛法慈悲，布施以救苦厄。我們既是虔誠禮佛，自該修行己身，不以外物作悲喜。”
晴翠聽得不舒服，又不知該如何反駁，淩清輝恰在此時開口“這倒有些參悟之意了，你們的意見呢？”
眾妃嬪難得見皇帝不偏向晴翠，忙都附和“嬪妾以為，昭容之言有理。”溫婉更是誇讚道“聽聞昭容常去禮佛，果然悟性非凡。”
宋靜怡猶豫了半晌，方鼓起勇氣說出自己看法“嬪妾以為，君子慎獨，修佛亦複如是。正如昭容娘娘所說，不以外物作悲喜，我們禮佛究竟是否虔誠，隻在於心。不管神佛還是陛下太後，都能洞察我們所思所念，嬪妾們心誠即靈。”
皇後道“宋禦女想來境界還不夠，這心誠如何看？自然不能隻聽怎麼說，還要看怎麼做。想那孝子該如何做？自是埋兒奉母、賣身葬父，方叫世人看在眼裡。我們如今要行孝道，祈求神佛護佑太後康健，理應吃齋禮佛，以行為使神佛得見誠心。”
眾人爭論一圈，淩清輝又說“徐昭華，你也說說看法。”
徐雲西今日隻是想來探望一下太後，結果一群人又在狗撕貓咬，她心裡厭煩不已，隻想趕緊逃開，不想淩清輝還特意點了她的名要她說，徐雲西脾氣也上來了，既不管資深娘娘，亦不管新晉寵妃，硬邦邦一句話砸下來“葷的自葷，素的自素，各人行各人的路，叫神佛自個兒分辨去吧！”
淩清輝撫掌大笑“昭華所說甚好！”當即下旨“傳令尚食局，吃齋的儘給她們備齋，吃肉的照樣吃肉。”
太後也笑道“這個有趣，且看神佛怎樣分辨論斷。”
今年的春天來得格外晚，至四月桃花才開，五月初還有些涼意，太後也才剛好，啟程去行宮的日子便推到了五月二十七。
二十四日，晴翠正聽海初雪彙報春訓完畢，二百四十人全部歸隊，已做好護送她去行宮的準備，淩清輝又來了。
晴翠笑道“忙著呢，你又來做什麼？”
淩清輝歎道“太後又有些頭暈，太醫診斷此時不便奔波勞累，太後就命你們先去。朕與皇後留下侍奉太後。”
晴翠詫異道“豈有拋下陛下與太後，我們自己去逍遙的道理？”
“也不妨事，太後晚些動身而已，”淩清輝也有些無奈，“啟程日子早就定下了，各宮都已收拾好了行李，更要緊的是六尚局與內侍省大多數人已經過去了，家都搬了一大半，這要怎麼辦？天又已經熱了起來，太後說總歸是要去行宮的，不好為她再折騰著大家來回奔波，就讓你們先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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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翠更加不安“就讓他們回來又何妨，愛惜物力也不能高過人去，橫豎宮裡也不差這點錢。”
“太後要強得很，她覺得自己隻要再躺個天就能啟程了，所以不肯召人回來。”
“那我們也等一等。”
淩清輝搖頭道“不好辦，你們就得按原定時間啟程。因為六尚局與內侍省一部分已經在明春苑灑掃布置，燒火起灶，一部分在紫雲莊、桑林莊預備接應，宮裡現在隻剩了貼身隨侍你們的人和少數公用人員。因幾乎全宮出動，所以鮮果鮮肉也停了往這裡供奉，都改向行宮去了。人力物力，隻夠撐到二十七日，若不啟程，二十八日必定亂成一團，一人乾人的活，豈能長久？”
晴翠說“那太後留在這裡，豈不是也沒人照顧？”
“單獨留下我們三人的小廚房，也儘夠用了。我的人是幾乎都還沒啟程的，隻有何媽媽早去行宮替我看房子去了。”
晴翠這才想起，禦前之人皆隨聖駕而動，淩清輝自己是走到哪裡都不缺供養的，他肯委屈湊合一點，光三個主子，宮人也好伺候。便答應了“那我老實走人，不給你們添亂。”
淩清輝長舒一口氣“還是我的晴卿好，說得通。不像有些人，隻管沽名釣譽，非要留下添亂。”
晴翠悄聲問“誰呀？”
“皇後唄！她是中宮，有名正言順的皇後衛隊，也有資格召見朝臣，帶著你們最合適不過，偏偏要充那賢孝人，”淩清輝撇嘴，“我派李奇護送你們，虎符交給你，這一路上你帶大家走。”
晴翠頭皮發麻“有淑妃昭容昭華，叫我帶個什麼勁？後宮除了皇後就是淑妃最高，又是她哥哥帶兵護送我們，難道不是交給她更合適？”
“淑妃拿著虎符？彆說我了，李奇自己都堅決拒絕，”淩清輝也忍不住笑了，“淑妃沒腦子不是個形容，是事實。她拿著虎符，李奇睡覺都得睜一隻眼。”
晴翠說“那也不用讓我來呀！還有昭容昭華呢！”
“陳昭容？我不可能給她虎符，”淩清輝一口否決，“至於昭華，她自己一心避世，推辭不肯。而且李奇也希望這一路是你主事。”
晴翠迷惑道“李奇對我印象很好嗎？他怎麼知道我？”
“他老婆來給你請過幾次安，李傑又是他侄子，他如何不知道你？李奇的意思是，你有自己的昭陽宮衛隊，若有些緊急情況，他身為外臣見你，比見太妃和其他娘娘行事便宜些。李奇就怕遇上個說話委婉到不知道想乾什麼的娘娘，猜錯了耽誤事。你說話直接，下命令從不含糊其辭，丁是丁卯是卯，李奇覺得跟你打交道省心。畢竟單獨護送滿宮妃嬪，我不跟著，他心裡也打怵，能平穩把人送到是最重要的。”
晴翠猶豫著答應了“那你可得趕緊給我說說怎麼辦。”
“也好辦，咱們回來時候什麼樣，去也什麼樣。隻是這次不用朝臣隨行，他們跟我走，宗室那邊有皇叔安排，你也不用管。出行的隻有惠太妃等幾位太妃以及後宮妃嬪，惠太妃那裡我已經打過招呼了，必要時她會協助你管理後宮。除了儀仗隊伍之外，李奇帶八千兵馬隨同，衛尉這裡出三千禁軍，我給你昭陽宮衛隊臨時補到五百人，統一都由你的三位侍衛長管理。你這次算是代天出巡，手握虎符令箭，行用天子鑾車，至紫雲桑林兩處，就住咱們來時的寢殿，還叫宋靜怡陪著你就是。”
晴翠吧唧親他一口“陛下，你真好！”
淩清輝一張俊臉漲得通紅“還有人呢！”
晴翠這才發現海初雪還沒退下，哈哈一樂“那什麼，陛下，你吩咐海大金吾吧，我去看看晚飯。”
淩清輝深深地歎了口氣，掏出一張紙“廣陽，這是新補人員名單，你與文英元福趁這幾日，儘快熟悉一下，做好護衛安排。到明春苑後，，其他地方叫衛尉副令去安排巡邏，你們隻在清都紫府守衛，隻負責娘子安全。”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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