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將人引到東廳，請侍衛們入了翠竹廳，少府幾個有官職的分在菊花廳，夏安笑道“幾位叔叔，好久不見我想我爹了，今天讓我爹跟我一起吃飯吧！”
大家都笑道“元福還是這麼愛撒嬌。”
車馬夫與夏家奴仆亦有一桌席麵設在梅花廳，夏安將人都打發走了，拉著夏世德去了風荷廳。
推開門便覺一股清涼撲麵而來，靠窗擺著圓桌，坐下來抬頭看牆上，書畫典雅，俱出大家之手，側頭看窗戶，玻璃通明，儘是工匠巧心。窗外滿池荷花隨風搖曳，幽幽淡淡一股花香沁人心脾。
待上菜侍女們退下，夏世德笑道“你小子，專門把最好的地方留給你爹了？”
“這可不是我能做主的，這是才人娘子賞你的，”夏安笑著撇撇嘴，“說你一路辛苦了，叫我拿著這裡就當自己家，好好招待你。”
夏世德得意道“怎麼樣，你爹這差事辦得，娘子滿意吧？”
“滿意，娘子特意在禦女娘子麵前誇我傳話傳得好，誇您辦事周到細心，還賞了我一個大肘子呢！”
夏世德忍俊不禁“才人娘子可真有趣，怎麼一高興就賞你肘子。”
“賴我嘴饞，上回廚房燒肘子，剛上桌我就過去回事，娘子說我肯定是聞著味了，叫人切了一半給我。彆說，真好吃，我都吃光了，”夏安嘿嘿直笑，“從那以後我但凡辦好了差事，彆的賞賜有沒有兩說，一個肘子肯定少不了。”
“你呀，那是在宮裡，你手下還有那麼多侍衛，再饞也不能自己都吃了呀！你是侍衛長，再好吃的肉，也要記得分給手下嘗嘗。”
夏安摸摸後腦勺，摘了背包“爹，我那天得的也不多，要是分一分，我頂多就能吃到一口！俗話說得好啊，肉香吃不夠，站崗多難受！”
夏世德無奈地搖搖頭“叫我說你什麼好呢？趕明兒見了娘子，她要責備我養兒子不給管飽飯了。”
夏安傻笑“那肘子肥而不膩，真挺好吃的。爹，這次娘子賞我的我沒吃，帶來了。”說著從包裡掏出來個荷葉包裹的東西，熱騰騰還冒著香氣。
夏世德差點沒一口茶噴出來“我說你今天怎麼背著個大包還一路不離身，還以為你背的聖旨香爐呢！你小子淨給我搗蛋，不知道的還以為咱爺倆都是一路饞貨。”
夏安麻利地拆包“我昨天特意跟娘子說，先彆賞肘子，今天再給我燒，燒好了我就揣著來了。一路上就怕天熱捂臭了。”
“難怪你一路著急忙慌的，”夏世德長歎一聲，“老子養了個什麼傻兒子。”
“我哪兒傻了？我這叫懷橘遺親！爹你該給我請封大孝子才是……喲，喬紅案人可真好，都切好了，”夏安忙拿筷子夾了一塊放進夏世德碗裡，“爹你嘗嘗。”
夏世德哭笑不得，將那肉吃了“嗯，果然好吃！”
夏安很是高興，又掏出配好的蘸料放進盤子裡“爹你吃幾口再蘸著料吃，又是另一種風味了。昭陽宮小廚房可會做飯了，這蘸料不知怎麼炒的，香得很。”自己又摸出一包辣椒來，單獨放另一個盤子裡。
夏世德吃了幾塊，也從背包裡摸出一個厚布包著的東西，拆開來是一瓶酒，拿了兩個酒杯倒上，遞給夏安一杯“這是平陽郡的竹葉青，我嘗著這味道你肯定喜歡，就帶了些回來。畢竟還沒入宮交差，恐怕聖上臨時召見，咱爺倆也不喝多了，就喝一小杯。”
夏安點頭道“該喝，這是給我老子的慶功酒。”說罷一飲而儘“味道真不錯。”
夏世德慢慢喝了，看著小兒子，目光慈愛“你授了品級，緊接著就去春訓。我想著馬上要出門辦差，也一直提著心，拖到現在，也沒能叫上親朋故交，好好給你辦一場酒席慶賀慶賀。”
夏安笑道“圖那些虛名做什麼。咱爺倆喝著小酒，肉埋在碗底，吃到嘴裡，這就是最好的。”
夏世德笑了起來“是我想著你畢竟還是孩子，恐怕是很期望大家誇獎你的，所以也不拿這些勉強你。年輕人嘛，有點銳氣，愛張揚，都不算什麼大事。可喜我兒這樣穩重沉得住氣。”給他又倒了一小杯“這一杯慶賀我兒長大了。”
父子碰一碰杯，將酒喝了，吃了會兒飯，夏安又問“爹，陛下賞給娘子的那些莊子鋪子，你熟悉嗎？”
夏世德抬頭“怎麼問起這個了？”
“娘子托我問的，”夏安夾了個蝦仁丟進嘴裡，咽了才說，“她原話是這麼說的‘陛下賜我的洪福街，一年收入就有千萬之巨，我想這麼多年若是隻進不出，積攢下來未免太過驚人，陛下原先拿這筆巨款做什麼用？’”
夏世德笑道“少府的開支約有三分之一是從這裡出，卻叫我怎麼好直說？”
夏安說“爹你彆煩惱啊！我是你兒子，你跟我直說還有什麼問題？咱們合計合計怎麼回給娘子才合適，驟然少了三分之一進項，您也難辦。”
夏世德慢慢講解“少府的款項來源，大致分為三部分，一筆源自國庫，一筆是陛下從私人收入裡撥置過來的，還有一筆是少府自己經營所得，例如那些鹽鐵糖酒茶的引子錢和少府自營商鋪的收入，少府所掌園池苑林、山地田野出租給百姓所收的假稅，以及關卡稅、七到十四歲兒童所繳納的口賦等。這筆錢少府每年報給陛下過目，陛下往往隻留一部分，大部分又賞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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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安邊聽邊點頭“那陛下其他產業的收入呢？您清楚多少？”
夏世德搖搖頭“除了少府之外，彆的我不甚清楚細節，隻知道每年那些莊子鋪子交上錢糧布匹等物之後，陛下總是分成三份，一份入私庫儲蓄不動，一份留作一年到頭各樣賞賜，一份貼補少府、造作局並親信、兵馬。”
夏世德想了想“這個養兵支出應當是最多的。譬如一支總數一萬、步七馬三的主力部隊，一年總開支大約在白銀一百五十萬兩到一百八十萬兩之間。馬草受年景影響大，馬匹價格又貴，浮動超支多是源自這兩樣。雖然按道理是國庫全出，但國庫的錢湊手的時候可不多，最後陛下免不了再給李中平貼補些。”
夏安聽著害怕了“養兵花錢這麼多？那陛下把這些都給娘子了，他往後可怎麼辦呢？”
夏世德笑道“傻孩子，你難道不知全天下都是陛下的？替他操什麼心？”
夏安笑道“爹，你還當我三歲呢？這話說得不錯，但太虛，普天之下確實皆為王土，可實際做事哪有那麼如意？天下人還都是陛下臣民呢，難道沒錢能打得了仗？”
夏世德微微點頭“陛下自然不止這些產業，隻不過他確實挑的上好甚至最好的那部分給了才人娘子。”
夏安又問“娘子還托我問您，洪福街那一溜商鋪，經營種類各不相同，想來不會均均勻勻地每家十萬，它們各自收入什麼情況？”
夏世德說“糧鋪主要是為了穩定市麵糧價、每年收新出舊，也供應宮中自用。譬如才人娘子那一萬畝地，收了糧食來，就不用怕糧商壓價，直接由她名下天福、天粱、小滿這幾家糧鋪吃下即可。若都誠心待人，便是左手倒右手，糧鋪不必擔心以次充好，隻管按標注的品類收糧入庫，農莊也不必擔憂缺斤少兩、故意壓品級，大可以收糧之後就地過篩分類，裝糧入袋，糧鋪來車來人直接到地裡現收都行，還省了倉廩費用。”
夏安不待夏世德再說，便學著他往常的腔調說“唉，可惜啊！就隻是想想而已。”
夏世德舉起筷子敲在他腦門上“小兔崽子！”
夏安捂著腦袋又問“那他們侵吞貪汙，大約能在幾成？”
“起碼兩成，不過畢竟少府和他們不在一處，我也不清楚具體多少，隻不過先帝那時候，年裡糧鋪肉鋪與種糧畜牧的莊子就要鬨一次，他說你給的不夠斤兩，你說他故意壓了品級，”夏世德說，“其他生活鋪子也差不多，皇帝自己開幾家商號，主要還是為了平抑物價，這類日用所需的鋪子圖的是穩。掙錢狠的是絲綢茶葉糖鹽古董，因市麵上這類商鋪都抽重稅，皇帝的不用，故而利潤儘落自己口袋。”
夏世德邊吃邊講，夏安用心記牢了，又說“爹，娘子還說，讓您幫忙推舉些使著順手的人，她要查賬。”
夏世德夾菜的手一頓“你覺得？”
“我看她辦事挺有想法，不像那誰認為的，是純粹的泥腿子，”夏安啜了一口酒，“就算是進宮後學會的，這腦子也挺好使。”
夏世德猶豫道“我知道陛下在為昭陽宮挑選管外頭賬房的人，那麼才人娘子讓你特意找我……”夏世德頓了頓，抬眼看向夏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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