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後準時開席。
皎潔月光與點點燈光將四合院院中照得頗為明亮。
“陳姐這手藝,當了老板也沒退步啊!”
徐容鈞嘗了兩道菜便豎起了大拇指,其他人紛紛點頭讚同,把陳翠芬給美壞了,樂滋滋地喝了不少。
自打成了大老板,她哪裡還下過廚、碰過菜板?
但她是真的喜愛做飯,這碰上好機會非要自己展露一手,見眾人吃得滿意,她心裡也高興得緊。
當初想留柳雁在家吃飯,後者麵容憔悴、神色倉惶地離開,讓她念念不忘。
今天算是補上了這遺憾。
江山充當著小服務生,屁顛屁顛地給眾人滿上酒。
席上,柳雁的視線就沒離開過身側的小蝶,不斷給小蝶夾菜,幫她將垂落鬢間的碎發攏回耳後,都顧不得跟其他人說話了。
小蝶碗裡菜色滿滿當當,嘴裡一樣被塞得像隻鬆鼠,艱難咽下後哀求地看著柳雁,“柳、柳阿姨,窩真的吃不下了……”
委屈的小模樣逗得眾人哈哈大笑。
“哎,哎!”
柳雁不好意思地停下了喂飯的動作,溫柔地看著身旁的女孩,幫她鬢間落下的碎發繞到耳後,心都化成了繞指柔。
自從永州事了,打掉了與朱循的最後一胎之後,柳雁看過醫生,許多名醫都對她歎息搖頭,說她多次流產,傷及根本,這一生不可能再有自己的孩子。
這結果,在柳雁做出那個決定時就早有預料。
柳雁從未後悔過。
隻是夜深時,還是不禁默默淚流,為一生再難以彌補的遺憾而悲傷。
可就在方才她第一眼看到小蝶就呆住了。
若是二十年前她初次流產掉的女兒還在的話,大約正和小蝶同歲,而且小蝶性格柔軟單純,很乖巧,像隻不諳世事的小白兔。
那一瞬間,柳雁似乎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
看著大家歡聚一堂,江黛靜靜抿著酒液,一直沉默著沒有參與到眾人話題中。
不知為什麼,今夜總有一陣淡淡煩躁繚繞在心頭,揮之不散。
隻是究竟是從何而來的,江黛倒不清楚了。
“我接個電話。”
兜裡電話突兀震動。
在看到來電人時,江黛頓了下,還是起身,快步走去後院安靜處。
“咱們江總可真辛苦,這日子還忙碌呢。”
桌上眾人隻是笑笑,酒意正熏,推杯換盞裡,都未在意江黛的離去。
客人們都在前廳,此時後院則沉寂又安靜,僅能聽到那汪溫泉在小聲叮咚流動。
望著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江黛環胸,按下手機接聽鍵。
“喂,雪姐。”
對麵大約是因為久等江黛一直未接,這下突兀地接起,反倒是愣了愣,沉默兩秒。
盛雪勉強開口,“黛黛……中秋快樂。”
“也祝您和李叔叔中秋快樂。”
江黛語氣沉穩地回應。
她情緒藏太深,盛雪把不準江黛到底有沒有生氣。
躊躇後,才溫聲歎道“黛黛,舟舟的事,姐姐代他再給你道個歉,他、不,是我們,我們有些心急了。”
江黛已經猜到她來電會說起這事,隨口道“沒什麼雪姐,都過去了,不用在意。”
昨晚盛雪打來電話被江黛直接掛斷。
江黛知道以她現在的事業高度對李家來說不過爾爾,沒什麼利用、維護的價值,不值得過於費心。
盛雪和李父配合李行舟折騰這一出無非是因為兒子喜歡自己,想推一把而已,沒有什麼惡意。
甚至,如果她真的和李行舟在一起了,占大便宜的那個人會是自己。
可她不喜歡被人步步緊逼著做出抉擇。
更不喜歡躲在旁人羽翼之下,成為純粹的被保護者。
如果不是她冷酷無情地及時打斷了對方進一步的試探,恐怕很可能會被趕鴨子上架,就此和李家徹底綁住。
說她心裡一點不介懷,那怎麼可能?
隻是理智告訴她,大家各有立場思量,事情很小,不值得和對方鬨到太僵,所以短暫情緒化之後,她還是冷靜下來接起盛雪的電話。
算是給彼此一個台階,揭過此事。
“嗯。”
“另外……”
盛雪的語氣驟然變得複雜低落許多。
“黛黛,你不用擔心舟舟會再去打擾你,昨夜,他申請了清大的國外交換生項目,這會兒,他的航班應當已經起飛了……”
透過電話聽筒,女人的聲音似從很遙遠的地方傳來,空靈寂寂,恍若幽遠歎息。
~
李家。
盛雪掛掉了電話,和李父對坐,孤零零。
二人同時看向身側那空空如也的位置,兩兩相望,一聲苦笑後,陷入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