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衙門多年,一開始沒注意也就罷了。可不過兩三天,我就發現,這個‘父親’,根本就是個拐子。
“而這個被拐來賣的小姑娘,正是當初甄爺家看燈走丟的女公子甄英蓮!”
聽到這裡,孟姑姑已經勃然大怒,張口便道
“你既知道那是個拐子,這姑娘可憐,又是故人之後,你又身在衙門,萬分便利,為何不助她脫困?!”
“小僧也曾跟渾家商議此事,救了她倒也不值什麼。可事隔多年,唯有這姑娘眉間一點胭脂記可為作證。
“我早得到消息,甄爺家被燒後,便帶著妻子去投他嶽丈,後來不知怎的出了家,跟著個瘋道人走了,蹤跡皆無。
“他娘子思念女兒丈夫,沒幾年也過身了。
“我連個證人都沒有,隻靠自己這張嘴,能不能說得過拐子,有誰知道?
“何況,”覺善歎氣,羞愧低頭,“渾家又說,就算真救出來了,隻怕還要養著她。我那時日子逍遙,也不願多事。
“不幾日,街上的一個小哥兒,家裡頗能過得去的,看上了這孩子,跟拐子兌了銀子。又極看重,要待三日後過門,立誓不娶第二個了。
“我想著,既在左近,日後可以照看一二。又是個好歸宿,郎才女貌的很是相配。我心裡倒也鬆快了。
“誰知那拐子又將她賣給金陵那呆霸王薛蟠,意欲卷了兩家的銀子逃走……”
黛玉聽到這裡,也不禁責道“那薛蟠打死了那公子,搶了英蓮。你分明知道是他不對,如何竟沒告訴知府?”
“如何不曾說?”覺善苦笑,“說了。那一任的知府大人恰好因事被免,正在打點自己的前程,怎會為一個孤女得罪金陵四姓?
“後來來的那位知府老爺,我倒認得。”頓一頓,看一眼屏風,“郡主想來也認得。”
黛玉眉梢輕動“你知道那賈化乃是我幼年的西席老師?”
“嗬,賈大人將此事掛在嘴邊,處處炫耀。誰人不知呢?”覺善忍不住冷笑一聲,自己又深吸一口氣,低下頭去,念聲佛,這才繼續說道,
“我也把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告訴了他。因為當年他不過一介窮儒,自胡州上京,沒了盤纏,寄居在我寺內。
“還是甄爺不忍他十年寒窗被埋沒,所以贈了他五十兩紋銀、兩套冬衣,他才能進京趕考,做了大官。
“可是他呢?先碰上了甄家娘子,要了人家的丫頭做二房。說什麼替人家尋女兒。可是這恩人的女兒真在眼前了,又為了四姓的勢力,當了睜眼瞎。”
覺善苦笑一聲,“我和他相識於微賤,他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當年那副窮酸,以及那時背恩負義之舉,所以胡亂便找了個借口,把我充發了三千裡!”
黛玉和孟姑姑都聽愣了。
所以,覺善和尚竟是賈雨村的貧賤諂媚和忘恩負義兩樣最不堪行徑的人證?
以雨村之奸狡狠毒,充發這位師父,簡直是板上釘釘的!
“所以你被流放去了哪裡?”黛玉不禁問。
覺善慘然一笑“西北,與邊軍為奴。”
這一下,連楚刈都有些同情地看著他。
給邊軍為奴,二十幾歲、細皮嫩肉,可不是什麼好經曆。
覺善感覺到了室內的沉默和同情,自嘲笑一笑,道“到了西北,我捱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