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廿三卯時三刻。
北靜王的樓船進了蘇州碼頭。
船上飲宴半宿的諸人,被一一叫醒,揉著眼睛先盥洗打扮,然後打算閒步下船,進城去用些蘇州的早點。
廖長史剛梳洗完畢,出了艙門。
便有溧陽縣的主簿、數年前的二甲傳臚,姓邴,自號梅林的,閃身出來,陪笑著挽住了他的胳膊。
“長史昨晚飲酒不少,夜來睡得可穩?”
這邴梅林登科之後,先在長沙府下的某個小縣做了三年縣丞。
因與上官不和,考績總不好看。便隻能勉強遷轉到溧陽做了主簿。算起來,已經蹉跎了五六年。
如今他與本縣上官仍舊疙疙瘩瘩的。聽說北靜王來江南,不顧上官不悅,也要緊緊跟著侍奉。
偏他這種人,恃才傲物,才又不多,傲得難看。令人無論如何喜歡不起來。
北靜王對他不遠不近、不親不疏的,隻乾巴巴地晾著。
唯有廖長史,對他還算親熱。常替北王籠絡著他,說北王心裡看重的人,表麵上並不帶出來雲雲。
因見他又來獻媚,含笑回他“梅林昨晚也喝了不少,又在水上過夜,可還習慣?”
邴梅林大喜,連稱自己已經習慣,又噓寒問暖一番。
因他對曹諭、歐陽寶兩個,早就浸了兩大缸醋在心裡。
這又連著兩三天在這樓船之上,眼睜睜地看著北靜王是如何信任二人,又是如何稱讚親近。
邴梅林恨不能一手一個,將那二人都推了運河裡去!
如今好容易覷著廖長史獨自一人之時,忙諂媚半晌,順便進個讒言
“歐陽寶那廝,隻管耍寶,逗郡王一笑而已。
“所謂投效,卻半件正事都不替郡王做,這也叫投效?
“至於那曹諭。他乃是吏部那曹諷老賊的兄弟,血脈至親!
“曹諷又是陛下最鐵杆的心腹。
“曹諭怎麼可能會真心站在王爺這邊?!
“他必是他哥哥替皇帝陛下,安插在王爺身邊的眼線!
“先生乃是王爺股肱,萬不可被這等小兒蒙騙了去!”
廖長史心裡暗暗不耐煩,臉上卻不肯帶出來,隻不動聲色地從他手中把胳膊袖子都拽出來。
又低聲笑道“我知梅林與他二人不是一路。
“可你這空口白話的,總得有一兩件證據,我才好去郡王麵前告倒了他二人不是?”
邴梅林大喜過望,立即肅然道“在揚州那最後一宴時,歐陽寶借酒裝醉,信口雌黃。
“竟在大庭廣眾之下,將郡王暗比明皇!
“且不說他還以高力士羞辱長史您,其心可誅!
“單說他這話說完,任誰聽著都當笑話,咱們也一笑過去。
“可若是借著歌伎之口傳揚出去,傳進京城陛下耳朵裡。陛下會怎麼想?!”
廖長史臉色頓時一沉。
邴梅林趁熱打鐵,低聲道“他這就是陷郡王於不忠不義!
“這等險惡用心,曹諭平日裡自詡聰明絕頂,可這樣明顯的事情,他不僅不說看出來斥責。
“他還接著這話繼續高聲大嚷,隻怕當時宴廳內外,無人不知了!”
廖長史神色凝重地連連點頭,雙手拉著邴梅林的手,重重一晃
“梅林所言極是!我這就去稟報郡王!梅林且與我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