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在房裡分銀票,賈政回到書房便要燒往來信件。
彩雲卻揚聲叫了小廝進來按住了他“二老爺這會兒若是胡來,燒了東西留了灰,那便是給人家遞了把柄過去!
“二奶奶好容易從宮裡郡主縣主跟前帶回來的一點好意,可就全都被您賣了!
“您若這麼狠毒要害了全家人給您陪葬,那奴婢今兒便擔了弑主的罪名,提前殺了您,大家省心!”
賈政恨得睚眥欲裂“你敢?!”
“奴婢沒什麼不敢的!腰帶一係房梁上一掛,您畏罪自儘了!奴婢連由頭都給抄查的大爺們找好了,我就不信他們不接著!”
彩雲冷冷地看著他,眼中閃過厭惡,“您是怎麼對先二太太的,又是怎麼對趙姨娘周姨娘的?
“我們雖是當奴婢的,卻都不是眼盲心瞎的,樁樁件件都記著呢!
“就您這無情無義的性子,吊死都算是便宜您了!”
連一個丫頭都敢這樣鄙薄自己……
賈政一臉慘白,失魂落魄地癱坐在了椅子上。
而匆忙回到自己房裡的李紈,一邊嘮叨著“怎麼就討不下來一個全身而退呢,這就是恨這個家!什麼血脈至親,呸!”
一邊拉著素雲慌慌張張地收拾著金銀細軟。
素雲也忍不住小聲含怨“咱們二房自從沒了太太就沒用了。
“加上先前得罪了林姑娘和三姑娘,連宮裡的娘娘都鬥不過她們倆。老太太的心早就偏到大房去了。
“您瞧剛才,叫了大太太和二奶奶、四姑娘留下,女眷裡就不留您一個!”
李紈正在慌張的手腳立時便是一頓,猛地抬起頭來,咬牙道“你說,老太太會不會私下裡給她們……”
“愛給不給!”素雲湊過來附耳低聲,“等回了金陵,她們都是沒了娘家的!可咱們還有李家呢!
“大家失了勢,族裡想怎麼欺負她們就怎麼欺負,可咱們有李家,族裡就得小心三分!
“何況,寶二爺就是個麵瓜草包!日後賈家門兒想東山再起,可都指著咱們蘭哥兒呢!
“往後隻有她們求著您的!您怕什麼?!”
李紈定了心神,忙又開始忙活“快些快些!皇上的貼身護衛必會給林丫頭麵子!
“林丫頭肯把蘭哥兒接進宮去,必是還念著咱們的情分!咱們隻要乖覺一些,必能混出去的!”
主仆兩個互相打著氣,二人很快便成了兩個臃腫的胖子。
外頭已經開始喧囂。
有不成氣色的婆子跌跌撞撞地跑進來,破了音的嗓子喊“大奶奶,抄家的兵進府了!讓女眷都去老太太正院!讓快著,不然磕碰了,生死不論!”
李紈滿麵血色儘褪,失聲問“什麼?生死不論?!”
婆子沒有回答,喊完了話,便一頭嚎哭一頭趕緊也往正院去了——她也是女的,一會子萬一讓兵丁們“磕碰”了,也一樣是“生死不論”的!
大難臨頭,誰管誰是主子誰是仆從的?
先把自己的命活下來才是第一!
見那婆子竟就這樣跑了,李紈和素雲終於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忙忙互相攙扶著出門,連走帶跑,又回了賈母正院。
院子裡早就連站帶癱,擠滿了丫頭媳婦婆子們。連議論帶哭泣,一個院子沸反盈天。
李紈推開院門進來,既沒人有功夫發現她,也沒人恭敬著給她讓路。
所有人都隻管哭罵著怨命不好。
咬咬牙,李紈隻得靠著素雲在前頭開路,慢慢地擠到了屋門前。除了素雲,也不再有人給她推門打簾子。
屋內,外間擠著管家媳婦和一等大丫頭們,內間,賈母、邢夫人、王熙鳳、惜春和她們的貼身丫頭們,團坐一起,默默低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