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主走後,一直伏在地上的鮫女們才敢起來。
海主來時,周圍地動山搖,城內的鮫人以為黑齒又打過來了,紛紛躲藏起來,是以城門外便有些冷清。渡星河問“可要派個嗓門大的人繞城去通知諸位?”
“還是渡仙長考慮得仔細,”
潮生的目光在女鮫中巡梭了一遍,定睛在某張熟悉的臉龐上“浴月,你去走一趟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吧。”
“是!”
被點到名的女鮫滿臉喜意,還給渡星河磕了個頭再進城裡去。
她們已經知道,這次全托這女修所賜,北溟鮫城才能得救。
隨著浴月遊進城內,一把極動聽的歌聲便悠揚地響了起來,歌詞不屬於平雲大陸的通用語,調子旖旎卻滿懷歡喜,讓人聽了不禁跟著微笑起來。北溟鮫人天生愛歌唱,以歌寄情,是黑齒無法假冒出的歌聲,告訴所有人,陰霾已經消散,被擄走的同胞平安歸來。
家家戶戶有幸存者的都傾身探出窗外,緊閉的商鋪門簾也抬了起來,緊接著,一把把新的歌聲加入到浴月的歌唱來,不搶風頭,不顯突兀,仿佛他們天生就是一個合唱團裡的,相輔相成。
不一會兒,鮫人的歌聲便響徹全城。
鮫城又活了過來。
許多家眷被擄走的鮫人都衝了出來,迎接獲得解救的女鮫,偶有悲切的哭聲響起。
相擁過後,便是對渡仙長的無限感激。
隻是畏於其身上的氣息,不敢靠近。
渡星河早就習慣旁人的注目禮,她想起另一件事“誰是巴瑤?”
眾鮫的視線不約而同地落到一個瘦小的女鮫身上。
她渾身抖了一下,怯怯地朝渡星河望過來“仙長有什麼要吩咐的嗎?隻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去做!”
在海主嘴巴裡的時候,巴瑤就聽其他女鮫說了,渡仙長是鮫城的大恩人,便是要她肝腦塗地,她也是願意的,隻是在塗地之前,希望能夠再見上兒子一麵。
“不用這麼害怕,”
渡星河讓她走過來,用靈力檢視她全身一遍,這下巴瑤更是抖得跟篩子一樣了“沒受傷就行,你兒子拜托我一定要把你救回來,我還抽了他兩管心頭血,總不能讓他失望。”
巴瑤聞言一愣,接著大淚滂沱“渡仙長認識格日樂?他有沒有乾傻事兒?”
自己讓黑齒鮫人擄去不要緊,她隻怕兒子衝動之下以卵擊石。
混血鮫人從降生起就決定了性彆,雄鮫在北溟鮫城的地位比較低,格日樂又是血統混得特彆稀薄的那種,甚至連長住在海底之中都不能夠,隻能靠一手導航的本事在岸上混飯吃。向導的工作危險,格日樂又沒啥自保的本事,遇事不決全靠躲,他知道娘親隻有他了,他決不能有事。
“呃……”
渡星河回憶了一下泡在浴缸裡的血人,眼神飄忽了一下“黑齒後來攻入鮫城的時候,宮主將他收留在水晶宮裡,受了點傷,但性命沒有大礙。”
“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巴瑤眼淚止不住,對渡星河更是千酬萬謝。
往日,巴瑤隻是個守門鮫兵,因為妖力低微,連水母都能把她纏起來戲弄,正門都輪不到她來把守,隻能守守無關要緊的小門,有時還會被同儕看輕。
可今日,巴瑤卻在鮫人之中大大地出了風頭。
聽到渡仙長說的沒有?巴瑤她兒子竟能和這麼強大的人物搭上關係,還是受他所托來救的鮫城!
一時之間,投在她身上都是豔羨的目光。
他們也想和渡仙長攀關係呢。
不知道渡仙長喜歡男鮫還是女鮫。
“渡仙長還有其他事要處理,你先去水晶宮找格日樂吧,想必他也很擔心你。”潮生不著痕跡地,到兩人中間溫和地製止巴瑤繼續謝下去,腦海裡卻回憶起格日樂的相貌。
黝黑,粗獷,沒有純血鮫人的溫潤精致。
所謂側夫的容貌,是妻主的榮耀,那一身黑皮的確是海底沒見過的新鮮模樣,可是潮生有信心自己比他更好看,站在渡仙長身邊也更能為她爭臉麵。
“渡仙長的大恩大德,巴瑤沒齒難忘!”
巴瑤又深深跪拜,才匆匆忙忙地遊進城內。
其他女鮫有樣學樣的跟著對她行大禮,其動作之迅捷,在渡星河還沒想好要不要扶的時候,就已經拜完了。有些前來迎接妻女的男鮫也一起跪拜。
既然沒來得及阻止,那就利用一下。
渡星河【係統,有人跪拜本宮呢,給點積分。】
係統【請宿主不要沉迷動物表演。】
好吧,鮫人沒有人權。
寶藏小山裡的孩童,正瑟瑟發抖地看向被鮫人所跪拜的女修。
他們被綁來慈悲海之後,雖然沒遭受折磨,可也結結實實地受了驚,這一路被吞吃入腹,更是恐懼得渾身發抖。在孩子們看來,北溟鮫人和囚禁他們的黑齒一樣,同樣是長著魚尾巴的海底人,都一樣可怕。
唯一的不同,便是那身穿白衣的女修。
那清瘦蕭疏的身影,並不十分高大,卻是孩子們唯一的希望。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一個男孩正想出聲向女修求救,身旁的小女孩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小聲的說“她說她是煉丹師。”
那些把他們綁進海裡的,正是岸上的煉丹師。
孩童自以為交談得隱蔽,卻瞞不過渡星河的耳目。
她隻是沒想好要怎麼處理這幫孩子——
渡星河長歎“天道可鑒,我是一點也不喜歡跟孩子打交道啊!”
怎麼解救被拐兒童的事兒老落到她頭上!
她輕吸口氣,走到寶藏小山邊。
孩子們嘀嘀咕歎,她則是開始收集海主的胃液和唾液。
大妖身上樣樣是寶,哪怕現在用不上,還有融羽師父和滄衡子大師,再不成,就拿去賣了。
剩下的拍賣品,也是儘數收入儲物戒之中。
拍賣品被收走後,圍在中央的孩童立馬毫無遮擋地暴露於眾人視野裡,和渡星河大眼瞪小眼。這麵容冷豔的女修士居高臨下地俯視他們片刻“隨便找個地方安頓起來,我再花點靈石找人把他們送回家裡去得了。”
黑齒城已在慈悲海裡永久消失。
向這些孩童下手的,多半是那些邪丹師,這事渡星河管不來,再管下去就真成修仙界義警了。
“仙長大人,”
小女孩怯怯地開口“我被家裡賣掉,回不去了。”
有第一個勇敢的孩子開口後,其他小孩也跟著接話。
女孩都是被賣到邪丹師手上的,男孩們倒是有家可回,隻是被強行擄走的。
說到自己被賣掉時,女孩們清潤的聲音裡,也沒半點苦意。能為家人減輕一點負擔也好,她們並不知道會有何等恐怖的命運等著自己。
“渡仙長,”
見渡星河為難,潮生迎了上來,輕聲說“格日樂在岸上謀營生,該知道靈石花在何處才能找人把失蹤的孩子們送回家,女孩無家可歸的話,或者可以留在水晶宮裡當打雜的仆役,等到年紀再大些,看看能不能為她們在岸上尋一處家。”
眾生皆苦,老弱婦孺尤甚。
水晶宮裡的鮫人精通吹拉彈唱和舞蹈,並不賣身,有渡星河這層麵子在,想必也不會苛待她們。
“我願意!去做什麼都行,我吃得很少,也很乖的,姐姐彆不要我。”
第一個說願意留在鮫城打工的,又是方才起頭開口的小女孩。
因她格外勇敢,渡星河便多留意了她兩眼。
“嗯?”
渡星河抬手,摸向她的後頸。
片刻,她問“潮生,鮫城裡有給人測靈根的法器麼?”
渡星河開口索要,即使沒有,潮生也得替她弄來。
還好測試靈根的原理並不複雜,下品法器即可檢測出,隻是誤差率會稍高一些,不如大宗門傳承下來的檢測方法。對凡人來說,下品靈器也很高不可攀,自然隻有在宗門廣收弟子的時候,才能拚一拚運氣。
孩童們不知道白衣女修要做什麼,不禁有些畏懼。
渡星河並非孩子們會親近的類型,也沒因著對她們的憐惜而擺張溫柔笑臉出來,她長劍一橫,就坐在劍上等。唯獨那女孩兒大著膽子向她搭話“仙女姐姐,謝謝你救了我們。”
“你怎麼知道是我救了你們,不是又落到其他壞人手裡了?”
鮫城重歸安寧,城門上的魚燈籠重新掛起,浸浸地透過來的光照得渡星河眼神冷淡透骨,更加不像好人。
“仙女姐姐還說要把我們送回家,是我不爭氣,家裡養不起我了,沒有家可回,要不然托仙女的福,我這會應該都已經到家了,”小女孩比劃了一下“你們都有一眨眼就到千裡之外的神仙本領。”
她仰頭看向坐在劍上的白衣女仙,眉眼冷淡卻自在。
渡星河不接她的話,她也不覺尷尬,用僅有的生存智慧吹捧女仙,以期討得她的一絲好感。女孩在家裡討生活時便靠著一張甜嘴兒,她深知伸手不打笑臉人,以往爺爺和爹爹喝醉或是心情不佳,隻要臉一垮下來,女孩就拚命地說好話賣乖,拳腳便不會落到她小小的身軀上
“我的確能一日飛出千裡之外。”
女孩把嘴巴都說乾了,渡星河才悠悠地接上一句,右手按在她的頭頂上,說了句讓她一頭霧水的話“但你也未必不能。”
話音剛落,潮生就帶著檢測靈根的法器遊到她身邊,恭敬地交到她手中。
接著,互相抱團取暖的孩童都被叫過來,排列整齊,挨個檢測。
和渡星河所預感一樣,這十二個被綁來煉人丹的孩子,最差都是三靈根,甚至有一個是雙靈根的好苗子。像九陽宗等三大宗興許看不上眼,但在小宗門裡混飯吃,當外門弟子,是綽綽有餘了。
那些邪丹師想必是用了一些不為人知的手段,先一步把這些靈根優秀的孩童從凡人家庭裡騙出來。
普通的凡人沒有檢測靈根的手段,即使是沒窘迫到要賣孩子才能活下去的家庭,在重酬之下,恐怕也會意動。煉丹師本就富裕,能夠打動凡人家庭的“重金”,對他們來說根本算不得什麼,輕鬆就斷了孩童和爹娘的因果,乾乾淨淨地將果子摘到手裡來,成為自己煉丹的藥材。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孩子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看見女修用價值不菲的法器在自己身上檢測一遍,不知是吉是禍。
“那,渡仙長還要讓她們留在水晶宮裡嗎?”
潮生猶豫。
妖和人修煉的方法大不相同,北溟鮫人更是個個戰鬥欲望低下,打坐冥想吸收日月精華不如多學兩首小曲兒“恐怕會耽誤了她們。”
他話沒說完,女孩們就緊張起來,小不點兒顧不得對魚尾巴的恐懼,呼啦啦地聚到他身邊,爭先恐後地表達自己很有用“我特彆會打掃!我會洗衣服!我會撿柴燒火做飯!”意識到海裡沒火可燒,那會做飯的女孩急得要哭了“不要趕我們走……”
“你們誤會了。”
潮生向她們耐心解釋原因,一個個人類幼崽眼睛紅通通的,不是很信。
修仙是仙人才有的本事,她們哪兒配呢?
她們待的村子裡,都沒人來檢測靈根的,壓根沒人提這種不切實際的事情。
所以那天當穿著光鮮亮麗的煉丹師叩開了村門時,孩子們的爹娘都是一臉金子砸到頭上來的狂喜。
潮生轉頭向渡星河看去“我記得渡仙長有兩個徒弟,不如就把她們帶回宗門裡去?”
三靈根的孩童,要找個小宗門待著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