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陽宗。
對於元嬰期以下的修士來說,五年一度的仙盟大比便是頭等大事。
隻要擠進前三百名,你就是公認最出色的年輕修士,不僅自家宗門的修煉資源會為你傾斜,更能進入一個據說有大量天材地寶的炬級秘境裡修煉尋寶。
而小不缺修仙資源的世家子弟,則把仙盟大比當作露臉揚名的最佳舞台。
晨曦將帷幕掀起,為整座金烏城帶來黎明。
淺淡的金光從雲層裡傾瀉下來,如同天孫娘娘手執機杼,以朝陽為線,羅織出一麵璀璨的網,將城中的樓房逐一點亮——
最終,光總會被聚焦到羲和園上。
那是屬於庇護著整座金烏城的主人,三大宗之一,九陽宗的地方。
許多修士早早抵達了金烏城,在九陽宗安排的羲和園裡住下,既有坐飛舟廉價站票的小宗門修士,亦有坐著私人飛舟,由私兵護送著入園的世家子弟。
其中最教人注目的,便是由四頭身披沉重玄甲定火猿抬著的轎車,定火猿身上所穿的玄色盔甲上,刻有大量豔紅銘文,能在水火之中來去自如,金丹以下修士的法術打在上邊,怕是連一道傷痕都留不下來。
甲胄重重,寒光閃現。
轎車之後,更是上百的士兵跟著,高舉著玄朝修仙世家姬氏的旗幟,迎風獵獵作響。
它們沒有刻意向途人展示肌肉,金烏城裡也幾乎沒有凡人居住,可即使是煉氣期的年輕修士,在麵對這些煞氣騰騰的私兵,不禁道心動搖。
有抱著僥幸之心,想著萬一走大運能在仙盟大比中得勝的散修和小宗門都在看見姬氏的兵隊後,灰白著臉心生退意。
一頭金丹期的定火猿,就能把他們來參賽的弟子全殺了。
四頭,這還比什麼?
“不如回去吧……”
一個提著小破劍的修士拽了拽師父的衣袂,立刻被師姐瞪了“怕什麼,那頭定火猿是他們家裡的,又沒認他為主,不能帶到比武之中。”
仙盟大比畢竟是為了選拔出年輕有為的修士,並不是給世家子弟耀武揚威的後花園。在一比一的環節裡,除了禦獸師之外,都是不允許帶著靈獸一起登場的。
九陽宗的長老率領弟子前來迎接,隨從將轎子的紗簾挑起,從裡麵走下來一張極美的麵孔,他腰間配著一條青翠欲滴的九節竹鞭,光滑如脂,纖長似蔥的手搭在定火猿賁起的背肌上,借力一躍而下。
“晚輩姬無惑見過陳長老。”
他麵朝九陽宗的大門作揖,其他人隨之行禮。
雙方寒喧片刻。
有姬這大姓放在這,誰見了姬無惑全是一張笑臉兒,選出來迎客的都是九陽宗下的得意弟子。
元明尊者門下的蘇衍和明梔就在其中之列。
二人之前犯下大錯,可是九陽宗終究護短,他們老實受罰一段時間後,便求得了煉丹峰長老的原諒,重新成為九陽宗的翹楚。
按實力來排的話,元明尊者門下該由蘇衍和薛宴光來露臉。
隻是在仙盟大比之前,九陽宗就出了點事情——
薛宴光兩次撞見小師妹明梔被同門嘲笑她不再被看重,還不如那退宗下山的渡師姐混得好,委屈得暗自垂淚。
那大滴大滴的眼淚就跟砸在薛宴光的心上似的,哭得他心疼,他本想抓到那嚼舌根的人當麵對質,偏偏明梔心軟善良不讓他去追查到底是誰嘲笑的她……
思來想去,薛宴光便主動將這機會讓給了小師妹。
在仙盟大比上陪著德高望重的陳長老,誰還敢說她不受重視!
“羲和園裡設了宴,諸位請隨我來。”
眾人一同入園。
今日抵達金烏城的修士不少,九陽宗並未厚此薄彼,穿過一層無形的光膜後,眾人來到一處看不見儘頭的大廳,陳長老身後的弟子立刻各司其職,領人入座。
負責帶姬家公子的鄭羨正要領人,一把活潑的女聲就打斷了他“崔師弟,蘇師兄有事找你,這邊就由我來吧。”
“蘇師兄?”
鄭羨呆住。
他又不是元明尊者門下的,蘇師兄能有什麼事找他?
話雖如此,他才猶豫了兩息,明梔就嗔怪道“好啦,姬哥哥這裡有我,你快過去。”好像他再不答應下來,就是在仙盟大比上失禮的不懂事禍頭子。
“好吧,那這邊就麻煩你了,我等下就回來。”
鄭羨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待他好不容易找到蘇師兄,蘇師兄卻說沒這回事。
“我找你?我能有什麼事找你?”蘇衍冷道。
“……”
這正是鄭羨想問的問題啊!
鄭羨“沒事那我回去了哈。”
“慢著,”蘇衍擰起眉,想到是明梔提出來的,那總有她的道理,便改口道“來都來了,我這正好缺人,你就來幫幫我吧。”
同一時間,姬無惑入座後,便見身旁的女修也跟著很自然地坐到他身邊。
“你們九陽宗……”
姬無惑抬眸瞅了她一眼,曼聲說“可真是熱情好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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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交代過的,可不能讓姬哥哥被冷落了,以前師父在玄國地界遊曆的時候,受過姬家許多照顧呢。”
明梔笑著說。
元明尊者心高氣傲,並不願承認受過誰的恩惠,但他和姬家的交情著實不錯。姬無惑在前來仙盟大比前,家裡也曾提過這位已經踏入元嬰期的高手。
不過,姬無惑隻知道他門下的大弟子蘇衍天賦絕佳。
特彆是這位一見麵就親熱地喊他姬哥哥的女修明梔,他更是聽都沒聽過“父親的確和我提過元明尊者,聽說他座下有一位蘇道友劍術絕佳,還有一位……”
他停住,笑道“劍修渡星河,拿下了丹道大會的魁首,實在令我佩服。”
姬無惑才說完,便見麵前女子那張秀麗的臉龐凝住,險些連笑容都掛不住。
真有意思。
在出門之前,父親曾提醒他少揭彆人短。
見到九陽宗的人,就不要提渡星河。
可他偏想試試提了會怎麼樣。
姬無惑身後站著的定火猿近衛眼皮一跳,露出了擔憂神色。
“呃……渡星河她……早就不是我們九陽宗的人了。”
明梔回過神來後,強笑道。
經曆過丹道大會的衝突後,她再也不叫她渡師姐了。
“為何?這麼出色的劍修,我還以為隻有九陽宗才能培養出來呢,”姬無惑語帶惋惜地說,目光落到她臉上“那你和她,孰強孰弱?”
“我和渡星河許久沒見麵,也不知她如今什麼境界,”明梔歎氣,故意把話引回自己的長處“她誤會師父因為我是天靈根而偏心我,一時意氣才退宗下山……雖然師父和師兄都說不是我的錯,便是有萬般不是,在丹道大會時也還給她了。”
“你是天靈根。”
姬無惑果然被引起了興趣。
明梔低頭繃著臉,裝作不經意地提起“讓姬哥哥見笑了,我是水靈根。”
哪個修仙世家,不想要一個水靈根的道侶?
或者自己出一個水靈根子弟,然後招贅。
明梔斟茶的動作都輕盈了兩分。
她早已習慣自己報出水靈根身份後,旁人態度大變,在驚訝過後對她青睞有加的快樂了。
她等到姬家公子的驚詫了嗎?
她等到了。
姬無惑驚訝“你居然是水靈根。”
“嗯。”明梔赧然。
“好巧,”
姬無惑“我也是誒。”
……
同一時間,渡星河一行人所乘坐的飛舟,也抵達了金烏城。
她仍記得上一次她坐飛舟從這兒出發,連座位都沒有。
這次回來,卻住得起包廂了。
周圍不乏同樣一臉朝氣的年輕修士,渡星河自覺在其中並不顯眼,不料她剛來排隊下舟,身旁就有人竊竊私語“快看那個,不是丹道大會第一名,九陽宗渡星河嗎?聽說她已經是結丹修士了!”
“什麼,小小年紀已經結丹了?我等築基修士豈不是完全沒有一戰之力……”
“我師父說她在丹道大會上硬扛雷劫。”
“廢話,沒經雷劫如何結丹?”
“你們說得不對。”
這時,一個身姿曼妙的女子不知何時擠入了那三名年輕男修的中間,嬌聲糾正。
“我們說得哪兒不對了?”
被否定了的男修本來一臉不悅,見到來人乃一美貌女修後,態度是一百八十度的變樣,聲音也夾起了溫柔青年音。
“渡星河她是經了雷劫,也結了丹,可她不是九陽宗弟子,”
“她是我師父。”
——沒錯,這位碰到八卦群眾就去為渡星河正名的美貌女修,正是化人後的參水。
“退宗?”
吃瓜沒吃全的三個男修一愣。
他們倒不是真的很在乎渡星河,此時更願意和這漂亮女修搭話“道友你也是來仙盟大比的吧!等會不如一起同行?我們都來晚了,沒趕上九陽宗的接風洗塵宴。”
“啊哈……”
參水正笑呢,一道高大的陰影就籠罩了三人。
心月從他身後走出來,在三人的視角來,便見這人蒲扇般大掌搭在漂亮女修瘦弱的肩膀上,冷聲道“彆多話,師父在等你。”
她冷冰冰的視線掃過三人。
三個築基期的修士麵對結丹九層的心月,那是小雞看老鷹似的,默契地噤了聲,再不敢多嘴。
隻能送那漂亮女修被提起後領子,拎著走遠。
“師姐,我自己會走路。”參水抗議。
“不行,一不留神你就亂跑。”
“我是聽到他們議論師父,才過來說兩句,我看不得世人誤解師父!”
聽到參水的解釋,心月麵色略緩,隻道“你的出發點是好的,下回不用和他們多言,震懾一番便是。”
心月和渡星河一樣,最篤信實力至上。
她誠然不會無故仗勢欺人。
可也不會對著境界比自己低的弱者絮絮叨叨不停,非要說服對方。
“走吧,我們要去報名參賽了。”
登記參加仙盟大比的地方,就在金烏城的羲和園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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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弟子大多是提前報了名,隻有極少部份是臨時起意過來參賽的。
可畢竟是仙盟大比,數量再少,也夠他們忙的。
負責此事的都是九陽宗的天機堂執事。
徐執事正忙著給前一位說明超過年齡段就不能參加比賽,哪怕修為隻有築基期也不行“仙盟大比是給年輕新秀的資源,你境界是挺新的,可不年輕了啊!老頭快回家吧,你就把修煉當作養生,彆想成仙的事了。”
白發蒼蒼的築基期老者仍然不願意走開。
好說歹說讓旁人帶到另一邊去了,徐執事才空出來,他沒抬頭就說“下一位,報名字和所屬宗門。”
“渡星河,星河宗。”
清冷的女聲響起。
徐執事手上的毛筆剛把“渡”字寫了一半,頓住,抬起頭來。
他一抬頭,便對上了一雙冷淡的眼。
他認得她,他當然認得她!
渡星河退宗當日,徐執事斜著眼看她,阻攔其他執事給渡星河塞一些靈石和丹藥時,她也是這般冷冷地看著自己。
徐執事一激靈,細細地看了她兩眼,確定她就是那退宗下山的女修後,從鼻孔裡哼了一聲“不是自己搭個草台班子就能說是宗門的,沒登記在仙盟的小宗門,一律按散修來登記。”
散修想參加仙盟大比,得跨過更高更苛刻的門檻。
渡星河“哦,那就散修。”
徐執事憋著氣寫下她的名字,又問“境界。”
他有聽說過渡星河退宗後混得不錯,據說境近結丹……
他還記得,當時衛夷從秘境回來後,提到自己碰到了渡星河。
渡星河對他們說什麼來著?
她說她的目標是三年金丹,五年元嬰,十年大乘期。
九陽宗的人都覺得渡星河失心瘋了。
包括徐執事也是這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