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顏感覺到王霖異樣的目光。他抬起頭，視線對上了王霖的。
有句話說得好，最怕空氣突然安靜，最怕突如其來的疑惑。四周的談笑聲仿佛消失，熊熊燃燒的火焰也黯然失色。兩人就這樣互相對視，氣氛緊張，仿佛一道微弱的電光將他們連在一起，無顏麵不改色，王霖也不退避。
過了十幾秒，王霖走近無顏，問“大師，出家人不是不吃肉嗎？”他瞪大了眼睛。
“肉？你說的是這個嗎？”無顏疑惑地反問，手指著手裡還在滴油的肉塊。
王霖不敢相信無顏會如此直白，隻好無奈地點點頭。
“嗬嗬，這是因為你的肉眼凡胎。對你來說，它是肉，但對我來說，和蔬菜沒什麼區彆。我品嘗它時，並未被欲望左右，吃或不吃並無差異。你看……”無顏笑著解釋，隨即把肉拋向黑暗，毫不惋惜。
王霖的目光追隨著肉塊飛去的方向，喉嚨不自覺地動了動。
“大師……”王霖剛要開口，可一回頭……
無顏又從火堆裡取出一塊肉。王霖以為無顏又要“吃蔬菜”，不料無顏卻將插著肉的木棍遞給他，認真地說“小霖，你現在正是發育期，不能不吃肉。我修改一下你的二十五歲前遵守的戒律，吃肉這條可以例外。但不能過量，不能讓外界誘惑主宰你，要學會選擇。”
“嗯嗯，我會的，大師。”王霖眼睛閃閃發光地接過肉。對他來說，此刻吃肉才是頭等大事，大師的話，吃完再說吧。
得到無顏的許可，王霖儘情享用，無顏也不甘示弱，兩人輪流從火堆中取出烤肉，一掃而空。
後來，他們甚至起身向村民們借刀，親自切割肉塊……
村民們看著無顏和王霖的舉動，有人想上前幫忙，卻被身旁的人製止，隻換來一個微笑。對他們來說，戒律之類的事情不懂，隻要救星高興，他們也就高興了。
月已攀至高空，篝火餘燼在地麵閃爍微光。王霖滿足地舔了舔嘴唇，最後一片肉在他的咀嚼中消失。無顏則輕輕整理僧袍，抹去嘴角的油膩。
“小霖，修習之道在於辨彆，要洞察本質，明白萬物並非其表象。因為標簽的存在，人們才賦予它們意義。就像今晚，我食蔬你食肉，無需爭論，當你領悟之時，自會明白。”無顏語重心長地對王霖說道。
儘管王霖心中充滿困惑，但他看到無顏那深沉的目光和嚴肅的口吻，隻能恭敬地回答“我明白了，大師。在您眼中，肉無非是物質，但對我來說，肉就是生存，對嗎？”
“善哉善哉，你的領悟超乎我想象。”無顏隻如此回應，並未評判王霖的理解是對是錯。
深夜降臨，婦孺早已歸屋安眠，男人們靜靜地圍坐在熄滅的火堆旁，有的飲水，有的啃食烤肉和土豆。等無顏和王霖用完餐，眾人引領他們進入早已準備好的屋內休息，方才散去。
回到房間，王霖卻無法入眠，今晚他感到渾身充滿活力，思維清晰，絲毫沒有倦意。他倚靠床頭，注視窗外月色灑滿村落，透過窗戶照亮室內。
對村民們而言，這是一個哀傷的夜晚，許多人失去了親人，親眼目睹變形的妖獸殘忍地烹煮他們的親人，自己卻束手無策。在無顏和王霖到來之前，他們以為自己的命運也將與家人一樣，成為妖獸的獵物，無力抵抗的他們隻能麻木等待死亡的降臨。
然而現在，許多人幸存了下來，強烈的憤怒讓他們無法入睡。那些失去愛人、親人、朋友的村民趁著月色悄悄走出家門，手裡握著菜刀或柴刀，直奔妖獸群，向那些傷害過或吞噬過他們親人的妖獸揮刀，唯有如此，他們的內心才能得到些許安慰，麵對地下世界的親人，他們才不會愧疚。
他們帶著憤恨離去，含淚歸來。即使將那些仇恨的妖獸碎屍萬段，心中的空洞依舊無法填補，多年的共同生活和回憶，留給他們的隻有孤獨和迷茫……
而王霖則在月光下思緒紛飛，他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從記事起，他就隻是一個流浪街頭的乞兒。若非世間的善意，他或許早已化為塵土。
對於父母，他沒有任何記憶，也許正因為從未擁有，他既不懷念，也不怨恨。小時候，看著其他孩子被父母牽著手逛市集，吃美食，穿新衣，他曾幻想過，如果有父母陪伴，該有多好。不需要他們多麼富有，也不需要他們多麼慈祥，隻要有他們在，他就會是個聽話的孩子。
然而現實不容他過多沉思，不外出覓食就得餓斃，不活動身體就會被寒冷吞噬。他隻能將對雙親的思念化為沉默，猶如在這淒冷月色下才悄然憶起一二。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漸漸懂得，沒有父母會舍棄自己的骨肉，更何況他們還贈予他一枚鑲嵌著“王”字的碧玉掛墜。
想到此處，王霖伸手從頸間抽出那塊晶瑩剔透的玉佩，輕輕摩挲著上麵的字跡。
他舉起玉佩，讓月光灑過，透過玉石散發出縷縷微光，直射進他的瞳孔，帶來一種寧靜的愜意。
“也許這就是我尋覓他們的關鍵線索吧……”王霖低語。
然而凝視玉佩，他的雙眼漸顯迷離，一個身披紅裙、發髻高挽的倩影在他腦海中浮現，含笑盈盈地望著他。
那不是蘇洛蘭又能是誰呢？他想起了放牛時，蘇洛蘭總是偷偷尾隨他的情景。
“洛蘭妹妹如今在何處呢？棲霞宗是個怎樣的地方？她是否已開始研習仙術了？仙術又會是何種模樣呢……”王霖不自覺地陷入遐想。
接著，他的思緒飄向無顏，這位大師對他來說始終充滿神秘，如同被重重帷幕遮掩的秘密，而他卻無法揭開哪怕一層。但無顏那句“今夜我食素，你享肉味”的話，卻讓他會心一笑。
正當王霖漸感困倦之際，門外一道徘徊已久的身影喚醒了他。
“奇怪，村民們不應此時還在遊蕩，為何來到我們門前？”王霖低聲自語。不用多想，此刻在外徘徊且毫不掩飾行蹤的，除了村民還能有誰。
“小霖，去為門外的施主開啟門戶。”內室傳來無顏的聲音。
王霖不知無顏是一直未眠，還是剛剛醒來，“是，大師。”
言罷，王霖起身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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