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金帶著林初好和東方珩，往前一日他們去過的房間走。
“不知船長叫我們過去，所為何事？”東方珩似問的不經意。
老金腳步一緩，隨即露了訕訕的笑，“具體我也不知。”他嘴上說著未知，可林初好和東方珩都覺出，他隻是不願回答。既然不好開口，東方珩也沒繼續問下去，和林初好對看一眼，彼此錯開目光，都向河岸上蔥蘢的綠意望去。
推開船長房間的門，今日沒有了對弈的老者，隻有婁信娘一人坐在案幾前。窗戶開著，風卷著水汽吹了進來，浪花拍打船舷，發出此起彼伏的節律聲。
“坐吧。”婁信娘給二人倒了茶，然後把茶杯推到二人麵前。
林初好和東方珩坐下，清茶淡香繚繞，可林初好發覺眼前看到的婁信娘，和此前有所不同。她不知那不同來自何處，但卻總是讓人無端的生了不安，她未動那茶碗，東方珩倒是端了起來。
他細細品了品，對林初好一笑，然後對婁信娘道“好茶。”
婁信娘當然不是請他們來聊茶的，她的目光在東方珩和林初好臉上，不經意掃過，那畫像隻有五六分的相似，但也基本就能確認了，她提起話頭“二位對啟國戰事，好像很了解？”
“若真能全都了解，就不用來越國了求個答案了。”東方珩笑笑。
這話出口，也算他對婁信娘交了底，他們就是為此前的戰事所來。既然如此，婁信娘也開門見山“你們早就猜到這場戰爭和越國有關？”
“隻是覺得這仗打的奇怪。”東方珩把茶杯放在手中把玩，婁信娘看他杯子已空，想給他蓄茶，卻見他用手蓋住了杯子，婁信娘頓了一下，把茶壺放下。
“啟國國主仁政，和北瀝一向相安無事。且北瀝人口並不豐足，可卻突然有了百萬大軍，實在讓人不得不起疑。”
東方珩繼續道“更奇怪的是這些北瀝軍隻能偷襲，根本無法正麵對抗。就像他們根本不是訓練有素的士兵，而是倉促組建起來的草台班子……”
婁信娘的心從聽了阿雯的話起，便一直懸著。
若啟國的壯丁真的是被抓去充軍，那北瀝的軍隊裡，就是自己的船員，是街上的屠戶。除了有頭有臉的大戶人家的壯年，那些平民百姓中的壯年，怕是都抓去了啟國戰場。
“所以你們是來？”婁信娘問。
“搞清楚越國用意，早做防備。畢竟在北瀝弄了這麼大的動靜，卻沒在明處動用一兵一卒，顯然北瀝想要的是啟國，但越國國主想要的，恐怕不是……”
婁信娘畢竟見過無數南來北往的人，閱曆無數，聽東方珩所言，心中不由生出更大的不安，北瀝攻打了啟國，現在又去攻打安國，若是北方都被北瀝人占據，那越國想要的地方，不會是……
“你是說，越國想要攻打景國？”她蹙著眉，似不願相信。
“以兵力來說，越國還不足以和景國敵對。可看他支持北瀝，挑起戰爭的架勢，恐是想借此消磨景國的力量，好為日後重新劃分格局做些打算。”東方珩語調淡然，似並不想對婁信娘隱瞞。
看眼前人談吐和氣度，婁信娘自是知道這兒人絕不會是什麼大盜，可身份如何？自己要不要保？她乾脆直接問道“我可問二位是什麼身份嗎？”
婁信娘目光落在東方珩身上，又挪到林初好身上，林初好淡淡一笑，“景國江南林家，林初好。”
“難怪……”婁信娘也笑了，難怪她那麼嫻熟的用金銀換了阿雯的消息，“林家江南首富的名頭，果然名不虛傳。”
林娘子是商戶出身，可這個不是，婁信娘轉了頭看向東方珩，東方珩也沒隱瞞“景國太子——東方珩。”
景國太子……難怪身上有種不凡氣度，談起那般可舉國傾覆之事也遊刃有餘，從容不迫。“看來景國也做好了戰事的準備了？”婁信娘試探。
“若非天下一統，這你來我往的戰事，總在所難免。”東方珩道。
婁信娘也明白，幾年旱災，越國占足了水資源的優勢，得以發展壯大。可壯大後，國主想的不是百姓安居樂業，而是將那些無辜的人送去他國戰場，任人驅使。這樣的國不把百姓當人，百姓又怎會奮力堅守？
若是日後越國真的對景國開戰，隻要那些百姓被抓去幫北瀝的事一旦傳開，又有誰會真心支持自己的國家？那時候越國就離亡國不遠了。
“那不知太子殿下意在何處？”她問道。
“承平四海，天下安泰。”林初好笑著道。
東方珩看向林初好露了笑，她知道，他的心思她全都知道。
“承平四海，天下安泰……”婁信娘重複了一遍，然後點了頭，“好啊！好！”
林初好和東方珩二人，見婁信娘已經問了她想知道的，便起身準備告辭。
“景國太子，江南首富之女……我這船今日可是迎了貴客。”婁信娘揚了手道，“今日和二位一見如故，我便也送二位一樣東西。”
老金走了進來，他拿了一塊承板，承板上有一遝紙卷，上麵有字，但倒扣著。
他把案板送到二人麵前，東方珩拿起上麵的紙卷，竟是他和林初好二人的通緝令。“江洋大盜？”他嗤笑，“看來左相和越國國主，早就結了同盟啊……”
“多謝船主。”東方珩和林初好躬身致謝。
“不必謝我，”婁信娘直言道“我也願真有四海承平那一日，願我越國百姓，能活在那樣的天下裡……”
“終會有那麼一日的。”林初好道。那是東方珩的願望，又何嘗不是這天下百姓的願望呢？
東方珩把通緝畫像放回承板上，和林初好告辭了婁信娘，準備離開。
“你們之後還要去五羊城？”婁信娘叫住了他們“我可在船上護你們，但到了五羊城我便無能為力了。”
東方珩躬身，“多謝船主，我們既然來查此事，便做好了準備。”
婁信娘從未見過有人，似他們二人——即使知曉被通緝卻仍這般從容。
從前未有，後來很多年也從未遇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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