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在黑暗裡就如同曙光，可平淡的話總能揭露出薑雲逸心中的陰暗處。
“何必假深情”
這句話不斷在薑雲逸腦海裡回蕩，並且越來越強，明知是故意擾亂自己道心的話，還是忍不住去想，去猜。
畢竟，這個問題一直是薑雲逸最大的心病，而魔神與聖人雖有後天與先天之分，但最終都是天地生靈。
自萬古而來，上古年間殺伐人間而無心，撼動天地直至重建秩序，這等存在，完全不需要所謂的情感吧。
他們，是高高在上俯瞰一切的天地生靈，隻需遵循自己內心，一種源自於生命層次的差距在告知著薑雲逸，陸凝霜完全不需要過多的七情六欲。
前生的陸凝霜就是如此，一言一行皆是無情，不存在過多的心裡情緒，麵無表情，看不見悲傷，見不到喜悅。
相反的，正如陸凝霜所說，‘他是聖人轉世，但不是聖人’。
薑雲逸是人，而非天地孕育，他是自己，更非聖人，七情六欲皆在。
一塊捂不化的冰捧在手裡，他遲早會把手凍得通紅、麻木，從手中摔落，成為無數細微冰碴，隻能放棄。
現在陸凝霜這塊冰，雖然依舊散發寒氣，卻已有融化趨勢。
無疑最令薑雲逸感到匪夷所思。
“確實，我同樣無情無欲，不過你既然能選擇我家夫君，我為何不行？”陸凝霜指了指心臟處，微微歪頭，挑釁的看著祂“這裡，我看過了。”
咦！？
身後的薑雲逸十分驚異，這句話的意思，聽上去很是滲人。
特彆是她還說得很認真。
就感覺陸凝霜把自己的心臟掏出來，再拿來和他對比過一樣。
“心臟”
聖人神情不變，對於生靈的五臟六腑並未過度追求，所以一直沒有實體。
哪怕是上古神獸，在祂眼裡不過是強大一點的螻蟻，何必成為其中一員？
更不像魔神一般，願意放棄所有，凝聚肉身，以真我降臨；祂則以意識融天，自化類似天道的道法，隻要轉世身接受聖人大道，祂的意識就能複蘇，而轉世身，不過是用來代替自身實力的載體。
祂的追求便是無敵，亙古長存，七情六欲則是想要參悟人道，畢竟當下人道昌盛，若能掌握人道之法，必將超脫，達至更高境界，說不定還能超越天道。
“看過，不後悔。”陸凝霜開口，聲音很輕，以冷傲的性格來說不是對祂，而是向著薑雲逸，她回首無悔。
魔氣渲染下，她的身姿分外絕世，鄭重之色儘顯，黑眸卻散發著決絕與幽芒，根本不容他拒絕，道韻流淌。
薑雲逸見她回首看來，下意識竟覺得有種觸碰忌諱的感覺。
她美麗，驚豔，有著一顆麵對百態而冷漠的心，是天地賜予的無上驕傲，可卻甘願將自己所擁有的給予一介凡人！
無疑是一段非人戀情。
所謂的仙凡有彆，一入紅塵誤終身？
道心不毀自亂。
薑雲逸抓著心臟處的衣襟，弄得褶皺皺巴巴的，似想要將快速跳動的心臟安撫，心底也是不由得喃喃念道
‘難怪我會覺得違和’
而這麼一想，頓時也能明白為何年幼時的陸凝霜，常識不懂，情感不知，懵懵懂懂，隻能死記硬背薑雲逸的每一句話，一個眼神，從而融入紅塵。
再到修真界，亦是如此。
魔氣翻滾，聖人沉默。
祂伸手一抓，一顆心臟憑空浮現，跳動著，散發著生機勃勃，但隨即就被周圍的魔道氣息淹沒，腐朽消失，便明白，自己選擇薑雲逸仍是感悟不到七情六欲。
或許唯有魔神這般，以身入局，才能徹底的明白情感的深淺。
“縱使能隨意參悟天地萬道，悟透法則，卻無法含情，真複雜”
甚至，祂懷疑過天地不讓自己與魔神生出情感，就是為防止他們會淩駕於天道之上，成為最強大與可怕的生靈。
這些念頭閃過，聖人更加的複雜。
不要覺得天道無靈，實則最先有靈的就是天道，隻是無形無質而已。
“薑雲逸，不得不承認，你是世間唯一一個變數，本以為能通過你悟透人道，結果反倒讓你得了一場造化。”聖人開口，平靜地道來，聽不出喜怒哀樂。
祂無須再模仿薑雲逸的語調，嘗試著代入薑雲逸，反客為主說服他是心魔，因為他的道心已被陸凝霜穩住。
陸凝霜先是破碎道心闖入，再為之出手滅除自己。
說到底，還真是祂一生之敵。
在那個年代，聖人和魔神未嘗過世間璀璨，更不曾品味所謂的失敗，隻知道身負使命，殺伐與賺取功德。
而到了他們這個層次，也不會因為自己的失敗而掩飾，反而更加坦然。
此刻麵對陸凝霜，恍惚間，聖人竟產生出一種疲倦，這是亙古歲月中都不曾有過的感受，薑雲逸當真是變數。
“魔神，你很強，與我在上古年間相鬥而不敗，又是暗自推演至今，以心護魂，再到讓他複生，付出的比我重臨天地還要多，我也無話可說。”聖人緩緩開口“但，我不會坐以待斃，縱使結局注定，也一直有著破局之法，來戰，敗亡。”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陸凝霜的身姿偉岸，屹立在自己身前，像是遮蔽住了所有的風雨和陰霾。
“你覺得，我傻？”
與祂相戰，傷的人可是自家夫君，畢竟這裡可是他的內心世界。
陸凝霜回過頭後，背對著薑雲逸，開口道“夫君，這是你的心魔，還需你親自湮滅，至於方法”
聖人散發明光逐漸大放，陸凝霜隻能專心應付，頭也不回，其身在魔氣下撐著整個空間，顫抖著、悲鳴著，極致負麵的黑暗區域之中，無數魔氣湧動翻騰，將此地光明再一次吞噬！
她一根手指指向不遠處，閃爍著點點星光，那裡是無數碎片的所在地。
“夫君放心找，即便找不到，我也能鎮壓祂抬不起頭。”
聖人倒是一臉從容。
哪怕此地難以用法，但他們何等存在，一舉一動，皆蘊含著無窮威勢，且言出隨法，直接以勢壓人！
“你連最後的勝負也不想分？”
見到陸凝霜以原始魔氣鎮壓自己，聖人語氣裡似夾雜著遺憾，一言出，直接映照上古年間的生死相爭。
薑雲逸正朝著碎片所在地跑去，心有所感，回頭恍惚見到天上地下皆是破敗，好似混沌般的世界，一金一暗兩道龐然身影交鋒，世界不斷崩壞
作為先天生靈，擁有漫長歲月，忽然出現一位勢均力敵的對手，還是值得珍惜，哪怕對方已凝聚肉身。
但祂相信，即便如此陸凝霜舍棄一切，百年的歲月也足夠與當下的自己為敵，偏偏卻在意薑雲逸的死活。
“一切都將落下帷幕，勝負哪有夫君重要。”陸凝霜為不讓薑雲逸受到一絲傷害，定論下祂不值一提。
另一邊，薑雲逸朝著一個方向跑著，距離閃爍的碎光越來越近。
其實複生後，他每晚熟睡都怕會再次來到此地，孤獨的待在這裡，看著往昔的回憶畫麵，苦澀而心酸。
前方忽明忽暗的光芒跳躍著，隨時可能熄滅，最終薑雲逸抵達碎裂前，踏入這些碎光中，刹那間，碎裂的空間中亮起微微光輝，隨著他的走動照耀每寸空間。
“滅除心魔的方法”
薑雲逸焦急的心情尋找，不想讓陸凝霜承擔，畢竟心魔本就是他的事。
他已不記得自己是多久前來過這裡。
當初日複一日的孤寂，沒人與之說話，對時間沒有概念。
甚至看著生前的一幕幕，那時候陸凝霜的冷漠，使薑雲逸像是掉進壓抑的湖，伶仃著沉溺湖底，難以呼吸。
可當碎片暗淡時，又會迎來無邊無際的黑暗。
薑雲逸不怕，但孤獨會在心底滋生。
他也隻能在原地，繼續等著下一個碎片亮起，除此之外不知道去哪裡。
對此，不願再去回想起來。
現如今。
他本以為，這些碎片還會和初次到來那樣，浮現著生前的畫麵。
薑雲逸強忍著內心的抗拒，一一觀看。
但他想錯了，不是生前，皆是自己複生後與陸凝霜相處的畫麵。
不斷將碎片裡的畫麵映在眸裡，烙印心底，尋找著
一個又一個碎片，不斷浮現出場景與話語
她初次品嘗到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