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奶奶,你先去吃飯,我們自己可以照顧自己。”李景熙說。
“行。”杜蘭馨看了一眼桌子,“紅茶快好了,你們隨意。”
李景熙點了點頭。
不一會兒,客廳裡隻剩下他們兩個人。
左側窗戶射進來一束炫目的光,落在四方桌上,藍色底布上擺著瓷白的茶具,折射出略微扭曲變形的人影。
咕嘟咕嘟……
茶水落入杯中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寂靜,傅正卿提著茶壺,慢條斯理地給對麵空杯斟上紅茶,本該喝茶的人卻並沒有在位置上。
他掃了一圈室內,視線最後落在南側牆麵前的景熙身上。
自從蒙上一隻眼睛,他在數據上的判斷經常產生誤差,必須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恢複到過去的判斷力。
如今,他的能力仿佛暫時恢複了。
所有一切,在左眼前麵,都顯得非常清晰。
仰頭站著的人一動也不動,過於寬大的毛衣籠罩在身上,露出一段纖弱的脖頸,那些細碎的毛料似乎變成了有形的光線,像一個毛茸茸的小頭娃娃。
想到這,傅正卿不由笑了一下。
在景熙麵前,是一幅一米多的油畫,油畫內容是杜蘭馨年輕時候她穿著粉色戲服,姿勢半蹲,右手手指翹成蘭花形狀。
物理距離並不遠,畫中人的形貌也同樣年輕,一老一少卻跨越時空間隔,在當下互相對望。
“這應該是花旦吧?”李景熙轉過身,邊說邊走過來,“杜奶奶是唱劇團的嗎?”
“不是,”傅正卿遲疑了一下,改口道,“應該說沒有機會,”
他繼續說道,“她母親當年是海聖名角,她跟著學了一段時間,這之後,戰爭爆發了,她跟著家人逃難,輾轉去了好幾個國家,最後定居在莫斯廷,三年後遇到了澤洋的舅公,兩個人一見鐘情,很快就結婚了。”
李景熙默默地走著,直到落座,才出聲“感覺像聽故事一樣。”
她端起紅茶,喝了一口,心裡頗為觸動。
這段對話要是發生在崇山區的家裡,她可能隻會當做日常中不經意的一個片段。
如今,陌生的口感,陌生的街景,陌生的客廳,時空地緣的差異,讓她有一種置身於戰火紛飛的悲憫和無力感。
傅正卿看出她情緒低落,沒有出聲打擾她。
牆上的掛鐘,滴答作響,不知不覺分針走了五格。
一杯茶已經快要見底,廚房的方向傳來水流嘩嘩的聲音。
李景熙從沉思中滑了出來。
這時,微風帶過來一個男人的聲音,聲音中帶了一點顫抖,英文發音十分標準“這是神的旨意,請神引領我,讓我射中對麵的目標。”
李景熙慌忙站起身。
‘嘎啦’,金屬椅子發出刺耳的聲音。
傅正卿旋即起身,跟在她後麵。
“怎麼了,這麼慌。”廚房方向傳來杜蘭馨的聲音。
“你們那邊窗戶關著嗎?”李景熙邊跑邊問。
“沒有。”
快到廚房門口時,杜蘭馨走了出來。
她旁邊跟著一個棕發女孩,西方麵孔,五官立體,臉上帶著妝,眉毛和腮紅的用法很硬朗,身上的棕色皮衣上映出一道白光。
女孩看上去不太高興,不時抬手抓一下胳膊。
——她應該就是在r建築學院取錢的女孩。
李景熙停下腳步,跟在自己身後的男人,也停了下來。
她順著女孩的動靜看過去,看到皮衣上的細小破洞,意識到自己已經晚了一步。
杜蘭馨一臉擔憂“怎麼了,忽然問窗戶的事?”
李景熙避重就輕地回“我聽到了一些奇怪的聲音,想提醒你們,你們沒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