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欽霜忍不住歎道“您老彆抽了,再抽肺可吃不消……”
老者抹去唇上的血,咧嘴笑了笑“沒事,我的肺早爛了。”
淩欽霜道“那您更要保重啊……”
老者也不理他,隻瞪著婉晴道“我付!”說罷又是一陣咳嗽。
婉晴懶得與他爭執,便擺手道“好好好,您付!要不您請我們好了。”
“不,不,”老者喘著氣道,“我可請你們不起。”在懷裡摸了半晌,方摸出了一塊碎銀,喃喃自語道“我年俸三兩,要抽煙,要養家,可不能隨便亂花。”
婉晴一句話憋了良久,此時終於忍不住,問道“您老這麼大本事,何必非吃這碗官飯?”
淩欽霜一愣,道“您老是官?”
婉晴往下指道“這靴子雖然破得不成樣子,好歹也是官靴。衙門便不管換麼?”
老者一擺手,截口笑道“老頭子混了這麼多年,再想轉行去當毛賊,可也不容易了。”說罷目光一瞬不瞬,盯著婉晴道“小姑娘,可偷過東西麼?”
婉晴被他盯得發毛,忙道“且不說它,且不說它。隻怕這塊碎銀子店家還找不開來呢。”
老者把碎銀端到眼前,輕吹細看,似乎頗為不舍。
忽聽那小二懶懶地道“莫要小覷人,怎麼找不開?”頓了頓,又冷笑道“才吃了四錢,值得什麼?咱要打烊了,快走吧。”
婉晴盯著那小二,怪道“你會開店麼?”
小二笑道“咱可不缺銀子。”揮手向櫃台一指。
三人打眼望時,隻驚得合不攏嘴,敢情櫃台邊上竟堆滿了白花花的銀子,看上去足足不下百兩。
婉晴歎道“有這許多銀子,便開十家酒鋪也綽綽有餘啦。”
小二嘖嘖道“那是自然。”
淩欽霜怪道“那這裡卻為何這般慘淡?”
小二道“三位是外鄉人,不知這兒的情形。咱們這兒,什麼都缺,就是不缺銀子。家家戶戶儲存的銀兩,少則幾兩,多則百兩,再也不怕官府捐稅了。可這銀子,既不能讓荒地開墾,又不能讓井水長流,雖然多,又有何用?”
婉晴道“可以去買糧食啊?”
小二搖頭道“姑娘有所不知,這方圓幾百裡內,糧號、鹽號、肉鋪、客棧、飯鋪、茶莊、酒樓、菜攤,幾個月前便因供應不足,儘都散了。卻還能上哪兒買去?”
淩欽霜“啊”了一聲,道“怎會有這種事?官府就不開倉放糧麼?”
小二哼道“官府?這事兒從根兒上說就是官府搞出來的。”忽又愁眉苦臉道“不過其實卻也怨咱們自己。”接著便是一陣的唉聲歎氣。
婉晴怪道“這話怎麼說?”
小二不耐道“沒事兒沒事兒,少打聽。快走吧快走吧!”
三人都覺奇怪,卻再問不出什麼,便留了銀子去了。
整個村子甚是荒涼,不見半點炊煙。出了村子,沿著官道前行不久,便見到不少鄉民拖家帶口,儘向縣城方向湧去,無論男女,均是衣衫襤褸,麵黃肌瘦。走了一陣,荒田之間又現餓殍無數。再行幾裡,有不少百姓在山間掘樹根而食。
三人見流民越來越多,打聽之下,果然如那小二所言,家家戶戶都有餘銀,卻無處買糧,隻有舉家逃難。再問緣由時,卻大都哭喪著臉,隻說自己的不是。那老者沿途不住安慰,不時相助掩埋屍體。
婉晴當日在枯牢中便聽聞塞北三雄說及吃草啃樹皮的事,今日親眼得見,心頭不覺戚戚,忍不住叫道“走,咱們去衙門走一遭!”
淩欽霜亦有此意,向那老者問道“您老來此,可是有公乾麼?”
老者點頭道“我來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