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情心道“死到臨頭,看你玩什麼把戲。”一張手,吩咐弟子散開。
兩名白衣弟子上得台來。江自流道“斟滿了。”
兩人依言將兩隻大碗都斟滿了酒。
江自流顫手端起一碗酒,竭力維持著杯中酒水不灑出來,說道“今日我大婚,你能前來,做哥哥的已感激不儘。故人相殘,同根互煎,情何以堪?今日一戰既然難免,咱們便在此痛飲三杯,絕義斷交。天下英雄,俱為證見。”
任無情哈哈笑道“好。昨日一戰,現下我仍心存餘悸。借貴莊之酒,一澆心中塊壘,再妙不過。隻可惜這杯不好,酒也不好。”
江自流道“你要什麼酒,什麼杯?”
任無情傲然道“便以閣下一腔鮮血為酒,一顆大好頭顱為杯,祭我雪恨神刀。不知可否相賒?”他這一番話以真力相催,隻震得山穀回音陣陣不絕。群豪聽了,無不大震。
江自流默然片刻,忽道“你見過她了?”
任無情道“不錯。”
江自流道“你傷了她?”
任無情道“是!”
江自流默不作聲,臉上神情肅穆,眉間閃過一絲哀傷。
任無血睥睨群雄,朗聲道“江自流稱雄武林,自命俠義,實則卑鄙無恥,人麵獸心。當年,我與一女子兩情相悅,卻不想莫孤帆也看上了她,便與江自流合謀,對那女子威逼勾引,害我斷臂毀容,流亡海外。江自流,你說,這事可是有的?”
江自流歎了口氣,捂胸輕咳,神情頗顯落寞。
任無情大喝道“當著天下英雄,我要你親口說一句,是也不是?”
江自流垂頭道“事已如此,夫複何言?”
群豪聽得他竟親口直認,不由得一陣大嘩。
人群之中,一雙眼鏡眨了眨,嘴角泛起了詭譎的笑……
龍歸、封翔和先前冒充任無情的高手悄立群雄之間,互視幾眼,心道“火燒得不夠旺,可需要再添一把柴?”
三人向人群之中那強壓笑意的宗主望去……
不必了,坐山觀虎鬥……
任無情待人聲稍靜,眼光便向群豪臉上掃去,喝道“今日我便與江自流決一死戰!”說罷長刀一揮,“轟”的一聲大響,烽火台上驟然騰起熊熊烈焰,直撲九重雲霄,分外攝人。
群豪屏息凝氣,一時之間,驪山絕頂寂靜無聲。
江自流雙手負在背後,默不作聲。蒼白的臉上映著火光,靜靜望著天邊,眉間的憂意更濃。
遠處亂雲翻滾,暗雷隱隱,上午晴日方好,眼下卻已山雨欲來……
——————————————————
冰涼的雨水鋼針也似,根根刺痛了麵頰。淩欽霜悠悠睜開了雙眼,卻見烏雲遮月,星河隱諱,無數雨點正朝身上刺落。他渾然忘了身在何時,身處何地。兩張染滿鮮血的稚嫩麵孔在腦海之中不斷掠過,每掠過一次,便是一陣鑽心劇痛。
想起那一雙童子,他心如刀絞,驀地大喊“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聲儘嘶啞。
背後忽而傳來一聲輕歎。淩欽霜微微一醒,轉頭卻見一名老者正凝目望著自己,目光極見清澈,卻是莫孤帆。
淩欽霜呆了一呆,大喊一聲“孩子呢?”
莫孤帆微微一笑,聞聲淡淡地道“去了他們該去的地方。”
淩欽霜神智有些不清,直至此刻才驚覺自己已仍在庭院之中。大雨傾盆而落,四下水氣彌漫,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哪知一動之下,便覺渾身上下火辣辣的疼痛。低頭自顧,卻見臂上、肩上、腿上,渾身上下竟不下十數處傷口。他渾若不覺,但想到那死於自己劍下的兩個孩子,胸中便自滴血。想要嚎哭,卻哭不出來,想要大叫,卻無一絲氣力。雨針刺在身上,涼到了骨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