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說我家有金條，我家還天天吃紅燒肉。”
在一個陰沉的下午，小將門把史教授堵在學校門口。
“打倒臭老九。”
“打倒資產階級的女婿。”
“打倒人民的敵人。”
史教授呆了。
任憑史教授如何反駁，如何辯解，如何據理力爭，都無濟於事。
這是內部揭發，是勇敢的先進分子女兒對階級敵人的揭發，是正義的，是有道理的。
在此後半年的時間裡，一天一小鬥，三天一大鬥，史教授苦不堪言，身上青一塊，紫一塊，沒有一處不疼，這都是被打的。
當苦難積累到了一定程度，做為一個人，隻想去死。
史教授覺得自己活著沒有任何意義。
在一個陰沉的下午，小將們要繼續批鬥史教授。
史教授說夫人我想吃紅燒肉。史教授的家被小將們連搶帶偷，已經家徒四壁。寶蓮從磚頭縫裡扣出五分錢，這是家裡全部的錢。
寶蓮用這五分錢買了雞蛋大小的一塊肉，煮熟了，切成三塊。
史教授聞了一口，“老婆的手藝還是那麼好，等我回來吃吧。”
寶蓮說“老史忍著點，不會一直這樣的，好日子馬上就來了。”
走過熟悉的街道，沒有鄰居的問候。走過小學，生活已經苦難重重。
這一次史教授沒有沉默，等遊行到史教授學校的時候，史教授大聲開始演講。
“人本身也是一個粒子係統，並不比其他的任何物質高級，構成人的這些原子分子一樣服務物理學的所有定律。所以，我們從出生的一刻開始，就注定了逃脫不了熵增定律，所以會不斷地衰老，直至到了混亂的極限，最終死亡。熵增定律，也是時間之矢。宇宙是處於輪回狀態，人也一樣，也服從這個輪回複生過程。”
“你這個臭老九，還想給我們講課，還想給我們灌輸資產階級的知識，還想毒害我們的思想，給我打！”
史教授頭發蓬亂、滿臉是血，讓人害怕，他哈哈大笑。
“哈哈哈。人是一個輪回複生的過程，如果我有複生，我一定不會放過你們！”
史教授衝出人群，跑向頂樓，沒有任何留戀地跳了下去。
六層樓。
轟隆！老天爺無情地下雨。
雨水無情地拍打在史教授身上，血，鮮紅的血染紅了半個校園。
“看，臭老九畏罪自殺。”
“看，資產階級的女婿被我們打敗了，人民的敵人被我們打敗了。”
無知的事情一直在繼續。
聽到惡噩耗，寶蓮一句話也沒有話，她拿上三塊紅燒肉，去給老史收屍。
暴雨如注，泥水翻滾，彙流成河。
泥水中，寶蓮用平板車拉著老史。
一個女人，一個絕望的女人，用平板車把自己的丈夫拉到一片空地。
寶蓮用鐵鍬在地上挖了一個坑，把老史放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