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增奇在方家園小院兒閒聊時,對李樂說過,國人對於高考非一般的重視,甚至那種類似宗教徒一般的狂熱,其實是源自於一千兩百餘年的科舉取士製度的強大慣性。
書中自有黃金屋,千鐘粟,美嬌娘。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東華門外唱名方為好兒”,三百年一出的武將魁首,還不如三年出一個的進士及第。
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
這就是前人總結,人這一輩子裡,排名前五的機會。
命是天生的,很多人玩笑叫馬斯克爸爸,但馬斯克孩子再多,也不是你,這就是命,生來無憂無慮。
運,也是天生的,出門就撿金子,懸崖跳下去有白胡子老爺爺,眼巴巴等著傳給你畢生內力,不要都不行的那種,羨慕不來。
風水,太玄乎。
積陰德,行好事,友達四海,疏財仗義,朋友發達了不會忘記你,但你得有殷實的家底。
讀書,才是後天唯一能把握的,
普通人牢記知識改變命運,通過相對最公平的道路以期望達到階層的躍遷,一代不行就兩代,兩代不行就三代。
已經高高在上的,還是通過這種最簡單的方式,維係,鞏固已有的成果。
嘴上對著高考罵罵咧咧的,可轉過頭,自家兒子1500一節的輔導課,咬咬牙,說上就上。
已經刻入整個群體基因裡的東西,無論社會再怎麼變革,都無法從根本上進行改變。
臨近七月七日,李樂家裡接到了太多關心的電話。
找曾敏的,李晉喬的,本地的,老家的,滬海羊城燕京的,貓姨都打了越洋電話,要不是曾敏發話,估計李樂出考場就得看到一身紅色旗袍,濃妝豔抹,舉著“祝賀兒咂金榜題名”牌子蹦躂的女人。
王士鄉王老頭也湊熱鬨。聽聞李樂報了燕大的社會學專業,開玩笑說,他麵子還行,要不要找費所長給開個後門?
還說家裡的貓啊,魚啊,鴿子啊,葫蘆啥的,都挺想他,考完趕緊滾來燕京,等著開學就成。
疊滿祝福buff的李樂,七月七日,進了考場。
考場條件極為普通,風扇和桌子中間擺著的大冰塊,就是僅有的降溫措施,在這個陰天,悶熱的日子裡,心裡安慰大於實際效果,聊勝於無。
凳子坐上去,吱呀作響,李樂舉手示意,在眾人驚異的目光中,監考老師重新找了個凳子給換了。
對於沒有經驗,有些懼怕,又拉不下臉的其他考生,李樂這種操作無異於給大夥提醒,這時候還特麼矜持啥。
於是考場陸續響起了“老師,額桌子不行,太矮。”,“老師,額椅子上麵有根釘,紮腚溝子!”,“老師,前麵那人身上太臭,有花露水沒?”的彙報。
監考的老師,也算是久經沙場,但這場麵,還是頭一次見到。
不過礙於考試重要程度,況且學生們的要求並不違反規定,隻能儘量幫著換的換,調的調。
彆的教室裡還在沉默,肅穆的氣氛中等待。
而李樂的考場,卻充斥著座椅板凳來回拉扯的響動。
監考老師盯著李樂瞧了好一會,似乎想把這個膽子頗大的考生的麵容記在心裡。
李樂也看到監考老師充滿警惕的眼神,心道,這才哪到哪?
以後考場裡,還有讓監考老師幫忙接水,去提醒個彆人做題時不要搖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