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差東陽改本子,未及時更,兩章一起了,諸位老爺們見諒!)
“如果你昨天來,我不在,後天來,我就去金壇了。”看完掛滿爬山虎的北大樓,荊明對李樂說道。
“既然是上天安排了這場相遇,你請我吃什麼?”
“吃個毛線,逛完了沒?回去我還得寫東西。”
“你這人,一點情趣都麼得?如此星稀月朗,清風拂麵的好天氣,夜遊南苑豈不是個好時辰。”李樂剛說完,就聽一聲雷響由遠及近。
“聽見沒,天公都不作美。走了。”荊明扭頭就走。
李樂聳聳肩,“金陵地邪,一點麵子都不給的。哎,彆走那麼快。”
“都特麼要下雨了,趕緊滴。”
“你住哪兒?來這半年,南苑那邊的老鼠精你見過了沒?這邊兒的女神樓是不是比咱們那兒的公主樓裡的,更漂亮些?賽珍珠在哪兒的?還有”
荊明是今年四月份,因為一南一北兩個曆史係合作參與的一個關於金壇三星村的項目,來到的金陵大學,平時除了正常的研究項目,還幫著帶一帶本科生的課程,屬於校際合作中的免費無償勞動力。不過荊明對此倒沒什麼意見,因為,據臟師兄透露,荊明的白月光就在這裡。
大雨落前,兩人進了平倉巷的一棟公寓樓。
掃了眼一室一廳的房間,李樂說道,“挺好啊,比咱們學校強多了。”
“這裡本來就是留學生公寓,原本住在這裡的一個學生因為家裡出了點事,沒辦法繼續,就便宜了我。”荊明說著,拉開窗戶,一指外麵,“看吧,那就是賽珍珠的故居。”
“算了,不看了。”李樂搖搖頭,開始在屋裡尋摸。
“找什麼呢?”
“不是,臟師兄說你在這兒樂不思蜀的,怎麼看著還和孤家寡人的一樣?”
“廢話。”
李樂瞧著桌角一個hellokitty的發夾,笑了笑。
開了空調,荊明拿出瓶礦泉水遞過來,“今天沒燒水,湊活湊活吧。”
李樂喝了幾口,湊到書桌前,看到擺的整整齊齊的書本期刊雜誌,還有一塵不染的台燈,桌麵。
“嗬,可以啊,怎麼感覺和你在靜園的風格不太一樣。”
“我變乾淨了,不行?”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窮酸書生為求功名,深夜秉燈,寒窗苦讀,嘿,你是不是小時候救過什麼斷尾巴的母狐狸或者瘸了腿的黃鼠狼?要不就是田螺姑娘?”
“還聶小倩呢。”
“嗬嗬,你注意點兒。”李樂一邊笑,一邊拿起書桌上的一摞釘起來的稿紙,“彆到最後來個精儘人噫?”
李樂忽然停了嘴,拿起稿紙翻了起來。
“彆給我弄亂了,剛寫好,你手臟不臟?”荊明湊過來,提醒道。
“這東西,你是準備發還是已經發了?”翻看幾頁,又合上,李樂歪過頭,看了眼荊明。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沒發,最好就這樣,算是自娛自樂,要是發了,最好追回來。”
荊明一愣,從李樂手裡拿過來稿紙,“為什麼?”
“你寫的什麼題目?”
“關於灃西墓地碳十四鑒定手段確定武王克商的年代範圍主要證據的一點思考,怎麼了?”
“你什麼觀點?”
“謹慎否定,持懷疑態度。”
“還是的。”李樂把稿紙朝桌上一放,“關於夏商周斷代工程的一些討論、辯論,最近這幾年,最好不要參與進去。”
如果是其他人說這話,按照荊明的傲氣,根本不會理睬,可李樂,背後還站著一位。
荊明皺了皺眉頭,“你對這個了解?或者聽說了什麼?”
“了解不多,聽說了一點兒。”李樂靠在桌邊,“前幾天回來時候,和我姥爺聊了聊去坦桑奧杜威穀地的事情。”
“嗬,你運氣真好。”荊明有些羨慕道。
“那個和運氣沒什麼關係,以後你想去,我安排就是。當時和姥爺聊的時候,說起過這個工程的一些。”
“曾老師怎麼說的?”
“自上而下,”
“自上而下?”
“對,所以當初定下這個工程的時候,問他要不要參加,或者掛個名,他給拒絕了。”
荊明想了想,“哦”了一聲,“我說呢,那個專家組名單裡,怎麼沒有曾老師的名字。”
李樂點點頭,“他雖然沒怎麼說清楚原因,但是話裡話外,透露出幾個意思。”
“這個事情,投入大,關注度高,自然就會有辯論,而且會很激烈,畢竟,老傳統了,文無第一。但學界的東西,隻要一牽扯到辯論,尤其是這種推論性的東西,肯定會有不少人跳出來,到最後,就可能變成公婆各有理的局麵,無論最後得出什麼結果,都會是高高懸起的靶子。再之後,是人是鬼都能上去戳兩下。”
“這倒是,推論的東西,總得要證明。”荊明琢磨琢磨,說了句。
“你彆忘了,咱們這裡可不缺少國寶幫一樣的,連論文都乾不明白的民科,民間曆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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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這個事情,從明代李贄、王世貞開始一直到近代王國維、陳寅恪這些學者就開始研究,兩三百年都無定論,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實物證據的缺失,孤證不立。”
“曆史學家可以靠文獻資料、甲骨卜辭辭來推論。但考古學家不行。尤其是在某些民族情緒和思想的乾擾帶動下,容易走偏。”
“還有一個,本質出發點是學術的,但耐不住有些人總會糾住爭議部分再扣個帽子,從單純變複雜。尤其現階段,國外,還有跑到國外的一幫人,彆管出於什麼目的,都會指手畫腳一番,不如踏踏實實做事,用事實堵他們的嘴。”
荊明聽了這番話,捏著自己的稿子,搓來搓去,好半晌,才長舒口氣,“還是曾老師看的明白。”
李樂搖了搖頭,“他不是看明白,他隻是個想認真做事的人。”
“成,我明白了。”荊明拉開抽屜,把稿子塞了進去,“怪不得我導師說曾教授這些年話越來越少,可話越來越重。”
“他可沒那麼覺得,隻覺的時間不夠用。”李樂嘀咕一句。
“就是曾老師不再收博士生了,要不然。”
“彆,你還想占我便宜?”
。。。。。。
荊明的意思是讓李樂睡床,可李樂瞧見這三分之一都堆著書的小床,連火車上的臥鋪都比這寬,估摸著按自己的身板兒,翻個身都能掉下去,還是褥子加涼席,打了地鋪。
本想著送李春到金陵之後快去快回,連個包都沒帶的李樂,光著屁股睡了一夜,早起之後趕忙換上洗了還帶著潮氣的衣服下了樓,準備來個人體自烘乾。
晨練是不可能了,隻能到學校裡溜達。
立過秋的一夜大雨之後,讓這個號稱“火爐”的城市,不再那麼悶熱。而在金陵大學這個似乎比燕園更加樹木繁茂的校園裡,甚至有了些涼意。
昨晚隻是摸黑,天亮之後,才見了金陵大學的樣貌。
上輩子,作為仰慕者,來過鼓樓校區逛了好幾遍的李樂,一直覺得這裡很神奇。
位於都市最中心,被四周的車水馬龍,店麵商鋪,嘈雜的居民區包圍的一個地方,但隻要走進裡麵沒幾步,雖然依舊能聽到外麵的各種喧囂,但卻讓人感到一種靜謐的氛圍。
林幽長而鳥繁多,園闊綽而花似錦,這裡仿佛有一個很幽深的世界,帶著自己的氣場和力量。
李樂就這麼晃晃悠悠,尋著過往的記憶,走過賽珍珠故居,中山樓,何應欽官邸,看過大香樟樹,東大樓,大禮堂,穿過金陵苑。
還沒開學,人不多,但是李樂還是能通過這裡碰見的學生和燕園裡那幫人氣質上的差彆。
一個是曾經滄海難為水之後的低調,淡然,透著儒雅謙和。一個是狂放不羈,桀驁不馴。不過再想想這裡號稱冷門專業大集合的專業配置,倒是顯出一種泱泱氣度來。
怪不得荊明能在這裡樂不思蜀,估計不止是白月光,還有這裡安靜溫和的環境。
這人莫不是想要長居於此?可一想,又覺得不可能,已經染了燕大的底色的人,換哪兒都格格不入,不像人大那群圓滑世故的官迷們,可扁可長,可粗可短,任意變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