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有一個特彆喜歡的娛樂活動,就是活膠泥,摔泥碗兒。膠泥不同於彆的黃土,顏色較深,粘稠性特彆好。小時候沒有現在孩子玩的橡皮泥,也有可能有,但是我們家窮,沒見過,這個不抬杠。我小時候能有一塊膠泥能拿來捏泥巴,摔泥碗兒就開心得不得了。這天我爸去給人家拉土,發現了黃土裡有好大一塊膠泥,就搬到了車上,給我和弟弟拉回家,往院子裡一放,倒點水,我和弟弟撅著屁股就算開始和泥兒了。
人家彆的孩子都捏個小豬啊,小狗啊!我卻想捏小人。我就哢哢哢,照著我自己的腦子裡的想法各種捏泥巴。捏個伸胳膊的,再捏個踢腿的,捏個手拿棍子的,再捏個倒立的。連續好幾天,寫完作業我就搬個板凳在院子裡捏泥人。剛開始捏完的泥人放在太陽下一曬就裂口子,後來聽我爸爸說要陰乾,我就想起把他們都放在我們家一個堆放蜂窩煤的廂房裡。也省的我弟弟手欠,總是把我剛捏好的給劈把了,我這一口氣兒就小心翼翼的捏了好多天。
這天上學,老師告訴我們過兩天就要日全食了,正好趕上我們放假那兩天,讓我們觀察一下,寫日記。日全食科學的解釋就是到了那天,在地球上的某些地點和角度看上去,太陽被月亮遮住了,就像一個黑色的鍋蓋,蓋住了太陽一樣。日全食在古代叫做天狗食日,傳說這一天,會預示著有什麼大事發生。那這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麼呢?我們拭目以待。
“世間有兩種東西不可直視,一是太陽,二是人心。”這是一句是我長大之後才知道的名言。但是我爸從小就對我們說,“不要直接看太陽,眼睛會瞎。”為了更好的觀察日全食,也怕我眼睛會看瞎,我爸把我前兩年手指頭被收割機打傷時候拍的x光片找了出來,用剪刀裁剪成一小塊一小塊的。那時候小朋友沒有墨鏡,我爸讓我用這個黑色的x膠片放在眼睛前,就相當於墨鏡的鏡片一樣,疊加在眼前著看太陽。我爸試了半天,才給我們選好了兩塊合適的。
日全食這天,爸爸囑咐好我們,看日全食的時候一定要用x光片擋在眼睛上。然後一大早就出門去拉貨送貨,乾活兒掙錢去了。我媽吃完中午飯又出去找老羅家二大媽聊閒篇了,她才不在乎什麼日全食不日全食,也沒考慮我們會不會看瞎眼。我傻弟弟呢,看我爸和我媽都走了,就拿著剪刀哢哢哢,把剩下那半張x光片都剪了,準備拿出去發給他那些個發小兒。“你真是狗窩裡留不住剩乾糧!”我瞪了他一眼,看著他拿著那些剪碎的x光片跑出了家門。我繼續搬著板凳,在院子裡捏著小人。
剛開始我還時不時的會抬頭,就和著x光片看看太陽,後來捏著捏著太投入了,早把日全食要發生的事兒給忘了。
慢慢的。。。慢慢的。。。我感覺天暗了下來。。。我這才意識到日全食開始了,我把手裡剛剛捏好的小人慢慢放在地上,抬頭拿著膠片看著太陽,感覺太陽的邊緣,已經剩下不多的一絲光亮。這一絲光亮哪怕是隔著x膠片,也異常的刺眼。也就是在喘息時間,太陽最後的一絲光亮也慢慢被遮住了。
“嘎啦”一聲巨響,震的我頭痛欲裂。我把手裡擋陽光的膠片扔到了地上,兩隻手使勁捂著耳朵,我閉著眼睛,感覺整個身體和大地一起在有規律的顫抖。那聲巨雷般的悶響,就像是把大地撕開了一個口子。。。
“地震了嗎?”我心想。因為劇烈的顫抖,我從板凳上摔到了地上。我捂著腦袋在地上不停的打滾兒,頭痛的像是被人用斧頭劈開一般,當時家裡沒有人,我想爬到大門口去找人。當我睜開眼睛。。。天啊。。。目之所及。。。一片血紅色。。。。。。
“媽媽。。。媽媽。。。救命啊。。。”我一邊哭一邊往門口爬。。。我感覺我快沒有力氣的時候,一人跑到我的眼前,蹲在地上,用手撫摸我的臉“姐姐,姐姐。。。你怎麼了。。。”是我弟弟。他人就在我眼前,但是聲音貌似從十萬八千裡之外傳來的,非常遙遠的感覺。我一直痛苦的在地上不斷的蜷縮掙紮。。。弟弟趕快跑去隔壁找我媽,不久之後,我媽趕回了家,顧不得我渾身的泥土,和鄰居大媽一起把我抬到了床上。
我一直在哭,哭到沒有力氣了,我媽和鄰居大媽一直在我耳邊焦急的說著什麼,連比劃在說,看樣子十分著急。但是我隻能看到,卻什麼都聽不到。。。。。。
我媽跑了出去,找到鄰居家的三輪車,把我抬到車上,送去了醫院。到了醫院,醫生給我打了一針止痛針,是直接紮在我屁股上的。沒過多久我就睡了過去,確切的說,是疼暈了過去了。
我再睜開眼的時候,已經是快晚上了。我望著血紅色的天花板,感覺不是我家,轉動著眼睛環視了一圈,才發現,我還是在醫院的病床上。扭頭看著我爸正坐在我床邊,正皺著眉頭,盯著我的臉。“大。。。你。。。啊。。。”我看著他著急的問我話,但是聲音時斷時續的,聽不清楚。我當時就哭了。。。“爸爸,我好像瞎了。。。。。。”我一邊哭一邊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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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爸喊來醫生,醫生們拿著手電筒,扒著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最後鎮上醫療條件有限,醫生們還是讓我爸轉身就給我找車,直接把我拉到了市裡同仁醫院。
到了同仁醫院,聽醫生說,今天因為看日全食灼傷眼睛的已經有好幾個人了,大部分都是學生。至於我的問題,醫生懷疑我是因為看太陽,損傷了視網膜,造成的暫時性視力下降。至於聽力受損,可能由於視神經牽扯到了大腦神經所致。具體恢複情況不明,隻能等等看。然後又是各種眼藥水,眼藥膏的伺候我。這頓抹。。。要知道眼藥水滴進眼睛之後都會流到嗓子眼兒,嘴巴裡苦苦的。
我爸很自責,他開始以為用x光片就可以看太陽呢,沒想到對我有這麼大的影響。說來也是奇怪,一樣的方法看太陽,為啥我弟弟一點事兒都沒有,包括他那些發小兒,用的都是我家的x光片啊!這個挺讓人想不通的。我媽陪我在醫院住了幾天,我除了頭不怎麼疼了,聽力和視力沒有任何好轉。我們拿了些藥,就被我爸給接回家了。
我剛進家,就看見我弟弟奔著我跑過來“大寶兒!你回來了?!”我弟弟跟我說話,我怎麼聽的這麼清楚,但是我不想理他。我直接走到我自己屋子,脫了鞋就上了床。“媽,媽,媽,大寶兒怎麼了?”我媽瞪了他一眼,說道“你。。。沒大沒小的?你再。。。,我。。。抽你!”我斷斷續續聽我媽在批評小寶兒,小寶兒自打上學之後,就很少叫我姐姐了,總是跟我爸媽一起叫我大寶兒。“姐姐怎麼了?小寶問道。“她耳。。。。”我媽回複著。
“什麼?!我姐姐聾了?!太好了!那我罵她,她就聽不見了吧?!”弟弟瞪著大眼睛看著我媽,期待著我媽的回答。我也奇了怪了,彆人說話我都隻能斷斷續續的聽見一半,他倒好,他說的話,我一字不漏都能聽見。聽不見還好點,聽見差點氣死。我腦門兒上的火直衝天靈蓋兒,我“騰”的就從床上站了起來,“啪!”說時遲,那時快,我媽一巴掌就把我弟弟扇出了門外,沒錯兒,我媽那可是汽油一樣的脾氣,都不用點火兒,曬曬太陽都能直接爆炸,他敢那麼說我,除了挨揍真是彆無所求了。
弟弟嗷一嗓子就嚎上了,他大哭的聲音把剛進屋休息的我爸給吵到了。我媽追了出去,拿著苕帚就往他身上打了下去。我爸走了出來,“彆。。。那個。。。瞎又聾。。再。。。過不。。。”我聽到我爸斷斷續續的話,大概在跟我媽吵架,責怪我媽。就見我媽,蹲在地上就哭了起來。
我本來想去安慰她一下,又怕找麻煩,身上也累,就側身躺在了床上,等我睡了一覺醒了之後,發現奶奶坐在我床邊。“奶奶!”我叫了她一聲。”“。。。。。。”奶奶回複著我什麼,我一點也聽不見。想著我可能殘疾了,我就哭了起來,奶奶也掉了眼淚。
“奶奶,我姐聾了!就是聽不見了!您彆跟她說話了!她是殘疾人了,那是不是不用上學了?哇,不上學真好!我也想殘疾。”就見我弟弟手舞足蹈的給我奶奶講述著我的病情,似乎完全注意不到我和我奶奶當時悲傷的那種情緒。我為什麼說他傻,原因就在這裡。我真是鬨不清他是什麼時候開的竅,長大之後能有一百四十多的智商,比我還高!真是他媽的不可思議!我時常在想,他是什麼時候不小心被天雷劈了嗎?!
“去你大爺的!你丫是不是欠抽!”我火大了。顧不得正哭的半截,直接把床上的枕頭都扔他身上了。
“哎呦呦!你病好啊!那你還能上學嗎?那你慘了,你是不是得寫作。。。。”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我媽一薅脖領子就給他扔門外去了。
“你。。滾蛋!睡。。。之前。。。彆回來。”我媽指著他的鼻子就一頓罵,雖然我聽不全,我也覺得解氣,我真是天天都想抽他!
奶奶抹了抹眼淚,又摸了摸我的頭,轉身跟媽媽說了幾句什麼,也是奇了怪了,我一個字也沒聽見。我媽給我做了一碗雞蛋羹,端在了我的麵前。我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我眼睛就像透過一層紅色的塑料袋看東西,睜眼時間長了,紅色看久了,也會有點頭暈。但是這次和上次開天眼可不一樣,上次是頭暈難忍,睜不開眼。渾身無力,有時候會無法呼吸,會幻聽幻視。而這次除了眼睛看東西是紅色的外,就是耳朵聽不全聲音而已。
“媽!咱們家房地震都沒倒嗎?”我突然想起,日全食那天地震的樣子,便心有餘悸的問了我媽一句。我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啊。。。。哪兒。。。震?”我歎了口氣,實在聽不清我媽在說啥。
“媽,您還是把小寶叫回來吧。我能聽見他說話,你們說話我實在是聽不見。”我又著急又委屈的都快哭了。我媽應和著我,就出門去找我弟弟了。
奶奶從她拿來的紙盒子裡掏出了一塊點心,放在我手裡,讓我趕緊吃。然後指了指門外,我明白她的意思,她是怕我弟弟回來後給我搶走。雖然我一點胃口也沒有,但是我怕她著急,我還是趕緊拿著蛋糕咬了幾口。我一邊吃一邊掉眼淚,我在想我這以後可咋辦啊!不會真的成殘疾人了吧?那可就慘了。
不大一會兒,我媽把我弟弟給拎了回來。我正好也把那塊蛋糕吃完了。我媽對我弟弟說了些什麼,他就走到我麵前,瞪著倆眼睛一直直勾勾的看著我,把我都給看毛了。“你老看我乾嘛啊!”我先開了口。“好啊你!你們背著我吃好吃的!哼!”說完就看我弟弟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連伸胳膊再踹腿兒。我媽把他一把就拎了起來,扔到了凳子上,把我剩半碗的雞蛋羹放在了他的麵前,急吼吼的讓他吃。他一把就把碗給推一邊去了,“不是這個!不是雞蛋羹!是蛋糕!是奶油蛋糕!”他嚷嚷著。
“我去~他怎麼知道的?蛋糕我都吃完了啊!”我當時心頭一緊,“我擦,他不會也開了天眼吧!”我這邊盤算著,邊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怎麼知道的?你看見了?”
“你看你衣服上,嘴角上都是蛋糕渣!你們背著我吃好吃的!你們等著!等我回來告訴我爸!”他趾高氣揚的指著我鼻子叫喊著。
“告訴我什麼啊?”我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我媽起身就迎了出去,門簾子一掀開,進來兩人,一個是我爸,另一個。。。沒錯兒,是郭大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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