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停下腳步,回頭看著出聲喚我的男生。
“你把垃圾倒一下就好。”男生舞了舞手中的掃帚,笑得頗羞澀,“這裡交給我,已經差不多掃好了。”
“這樣…那就麻煩了。”我放下拿在手裡的奮鬥,改提起放在角落的紙簍;返身走到講台邊將教室前端的紙簍內雜物合並到一起,轉頭對著那人輕聲道,“如果你這裡打掃好了請先回去吧~彆關門就好。”
“知道了~”
走出教室時身後傳來那人元氣滿滿的回答。
………………
一路前行,幾個班級教室裡人潮散儘,隱隱隻見到留下來打掃的值日生,我加快步伐,一路匆匆前行。
垃圾處理區位於教學樓後方,天氣忽變令得附近更顯僻靜,身後教學樓往日那些熱鬨喧囂不見蹤影。
聳立在暗色中的垃圾焚毀爐爐門緊閉,縫隙中微微冒出幾縷灰煙,鼻端能嗅到紙張枯葉燃燒特有的氣味。
靠上前,打開爐門將紙簍內的雜物傾倒進去,眼見細小的火舌舔舐燃料,我闔上爐門,長籲一口氣,迅速轉身就要離開…
目光落到身後卻是一怔。
“鳳君?”
正從身後教學樓轉角急匆匆小跑過來的不是鳳長太郎是誰?
他身著網球部訓練的運動服,一副風塵仆仆狀,靠到近前猛地彎腰鞠下躬,“對不起!”
“誒!?”我一下子愣住,視線定在麵前杵著那個亮銀後腦勺,嘴角一抽,“鳳君…你這是做什麼?”
身體幾乎九十度半彎,雙手按在膝蓋上,標準的道歉姿勢…隻是,你哪裡對不起我?我怎麼不知道?
兩人各自僵持片刻,鳳長太郎直起身體,抬手筢筢頭發,滿臉說不出的困擾,“小惠不是故意的,隻是她的朋友…”
“啊~不不…她很喜歡小米…所以太傷心了。”
他說得語無倫次,我聽得滿頭黑線,這什麼跟什麼,“誒誒~”眼看對方說著說著似乎有再次彎腰的跡象,我趕忙抱著手中的紙簍往邊上一跳,如臨大敵,“停!”
“誒?”鳳長太郎的神情一時錯愕,溫潤雙眸微微睜大。
“暫停一下!”我抬起空的手揉揉額角,試探性替他分析,“小米…是那隻鬆鼠?”
鳳長太郎點點頭,眼中滿是痛惜的怒氣,“我去看了…真過分…”
“哦~”我點點頭表示理解,“可是…鳳君向我道什麼歉?”上下打量他幾眼,我扭頭望向另一邊茂盛的綠化帶,“該得到歉意的是平野學姐,她才是當事人。”
“雖然我原不該對此發表任何看法,但是…鳳君不覺得是這樣嗎?”
現場就此沉默下來,等了一會兒,我收回視線,慢吞吞說道,“我對鳳君的女朋友沒有任何意見,鳳君不必放在心上。”
“看你的樣子是特地在訓練中途跑來吧?趕緊回去,不可以做壞榜樣給新生哦~我聽日吉說你們神監督和前輩們很看重鳳君。”
………………
滿臉慈祥的目送鳳長太郎順著來時方向消失的背影,半晌,我抿抿嘴角,臉上硬裝出來的閒適笑意驀然淡開。
“看夠沒有?”我翻出死魚眼,語氣極是惡劣,“滾出來!”
幾近黯淡的天幕下,有風掠過十幾米開外的茂盛樹林,枝椏隨之搖曳發出簌簌聲響,不多時有道身影緩緩自暗處顯現。
盛夏蒼翠的枝葉襯著他暗金的發絲,一雙煙灰瞳眸即使半隱在暗處仍舊目光熠熠,淩空飛來的眼神極是凜冽。
許是…憤怒於我不善的語氣?
呃~我眼角一抽頓時有些心虛,那什麼…我以為頃刻泄露的危險氣息是某君來的,所以遣詞用句不怎麼友好。
好吧~卻是我不對,於是訕訕地低下頭,原地蹭蹭腳尖,“對不起~”說完,掉頭就想迅速逃離現場。
“高、橋、秋、子。”日吉光秀沒給我畏罪潛逃的機會。
那樣一字一句的叫法實在令人虎軀一震,我狠狠抖了抖,雙腳生根似的定在原地,任憑耳後強烈的存在感迫近,然後繞到身前站定。
“滾出來?”日吉光秀的語氣仿佛極是輕鬆,“好氣魄…”語帶讚賞,欲言又止,隻是不小心落到我肩頭的手勁如鐵箍般。
“你和日吉若…一直這樣說話?”
“對不起~”我埋頭怯生生的回答,“我以為…”是監視者來的,無論是某君還是他下令跟在附近的人,在經過一段時間的被窺視後,我個人對自己的隱私很是擔憂。
“哼~”日吉光秀冷哼一聲,手掌忽的一鬆同時發力將我一推。
促不及防下我身體一個踉蹌,險些沒往後倒栽蔥。
“你乾什麼?”穩住身形我抬眼怒視對方。
“我警告過你很多次。”他毫無預兆地伸手,五指箕張掐住我的脖頸,指尖微微扣住要害,不緊不鬆,斜挑的眼角盈滿森然冷意,“真的想讓我殺掉你嗎?”
說話間他的身體微微前傾,鼻息呼到我的臉上,暮色下煙灰雙眸…我僵在原地,手一鬆,隻聽得[碰]一聲,紙簍滾落在腳邊。
兩人僵持在原地,寂靜中隻餘得半空掠過的風聲與…撲棱的奇怪聲音?
我掙紮著半仰起頭,抬眼望向天際――――灰色的天幕滑過一道黝黑剪影,象是鳥類飛翔的影跡?
然後,如同回應般,半空中的那物發出‘嘎嘎’的叫聲,短促、沙啞,聽在耳中令人覺得不甚舒服。
象是烏鴉?我皺了皺眉頭,這種時候聽到這玩意的叫聲實在不祥。
………………
“你膽子不小。”日吉光秀驀然收緊指間,“居然走神?”
我還沒來得及收回眺望天空的視線,身後隨即傳來一記暴喝,“你們在做什麼?!”
奔跑聲紛遝而至,“放開她!”向日嶽人的聲音帶著極度憤怒,淩亂而急促的腳步聲幾秒之後已經近在咫尺,“混蛋!”
幾乎是同一時刻扣在咽喉處的手被猛力揮開,我的身體隨著力道退到旁邊,向日嶽人繃得緊緊的側臉映入眼簾。
“日吉光秀!”向日嶽人扯住日吉光秀的衣領,表情狂亂而扭曲,“你想做什麼?!”
暗酒紅的流海下方,水晶藍瞳眸亮到炙熱,也不待對方回答,向日嶽人猛地舉起手緊攥成拳朝著日吉光秀呼嘯而去。
我掙紮著撲上前插入兩人間,張開雙臂抱住向日嶽人的手,“住手!”話音剛落,耳畔傳來向日嶽人憤怒到似乎想殺人的吼聲。
“高橋秋子你敢護著他?!”
以及,日吉光秀冷靜到殘酷的回答,“你居然保護他?”
兩人同時出聲複又不約而同安靜下來。
………………
“讓他動手,我的隨扈會立即反擊…運氣真好,藏在女人身後的向日同學。”
日吉光秀笑得恣意輕狂,煙灰的雙眸微微轉動角度斜睨過來,表情絲毫沒有任何異常,仿佛在討論天氣般平淡,“你護著他,日吉若知道嗎?”
目光依舊瞬也不瞬看著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嗜血而殘忍,“還是說…你習慣保護彆人?”
“閉嘴!”我狠狠的咬牙低聲道,將懷中抱的手臂甩到一邊,抬手揪緊日吉光秀的領口將人扯到麵前,“我喜歡和誰廝混關你事?!”
“彆太過分,日吉光秀!”
泥菩薩都有三分土性,何況勞資一貫脾氣不好。
“就算我和日吉若上床…你有什麼資格攏俊
被他一而再再而三陰陽怪氣的行為弄到頭疼,加上之前為他弄得去掉半條命,我一時管不住自己爆發的火氣。
“你是我什麼人啊?”
………………
攥在手中這人的神情出現短暫的扭曲,煙灰瞳眸微微緊縮,沉默半晌,他抬手揮開我的禁錮,冷笑出聲,“這麼說,之後可以當你是敵人。”
“悉聽尊便。”我立刻出言反譏,“我原也沒資格指望你留情。”
我知道的,日吉光秀一直對日吉若抱有很深的恨意,按著他原有的記憶那是理所當然的事,現在反目成仇…也好,省得到時候我猶豫不定。
日吉光秀終究隻是高橋秋子的孩子,與我沒有關係。
丟下一句狠話,我轉身推了推呆滯的向日嶽人,沒好氣說道,“走了,彆發呆。”至於他怎麼從社活中途跑來這種事就不問了,當務之急是離開。
走出幾步,我彎腰拎起掉在地上的紙簍,視線無意間落到一處,身體猛地僵直。
那是…心裡咯噔一聲,也顧不得撿起紙簍,我趕忙走出幾米,蹲下身,眯著眼細細打量地上那物。
甚至不敢伸手去翻動,隻得借著不甚明亮的光線研究…心跳越來越快,當我辨認清楚卡在石縫間的究竟為何物時。
“看什麼?”向日嶽人慢吞吞湊過來,同樣蹲下身,伸手就要去撿。
“彆動!”我急忙擒住他的手腕,抬頭擠出平常的表情,“是垃圾…我看錯了。”
向日嶽人表情微頓,臉上驀然滑過一絲奇怪的神色,人卻施施然隨著我起身,態度依舊不好語氣卻放軟許多,“你以為是什麼?”
“沒什麼。”我正要鬆開緊攥對方的手,沒料想腕骨被他反手握住,略略掙了掙沒能脫出隻得任由他牽著。
“走吧~”向日嶽人用極是尋常的語調說道,邊說邊返身。
我回頭看了看十幾米開外的樹林,目光掠過站在原地的日吉光秀時微微停頓複又裝作不以為意的收回視線。
………………
風聲在此時驟然凜冽起來,空氣中除卻幾乎不堪承受的濕意還多出…一絲詭異的味道,極是明顯,甚至連向日嶽人都察覺到。
行進間的步伐停滯,他回頭望向樹林方向,眉梢緊皺,“什麼味道?”
唉~我在心裡歎口氣,正想告訴他彆多事卻――――身後有動靜傳來,是日吉光秀和他的隨身保鏢。
我回頭看過去恰恰隻見到日吉光秀的背影在枝椏間一閃而逝,方向正是樹林深處。
電光火石間心思百轉千回,我抿抿嘴角,用力掙開向日嶽人的手,“打電話找人來!”急急囑咐一句,我回頭快步跑向樹林。
“光秀!彆進去!”
那裡麵…可能藏著屍體!掉落在地上的那東西是一截殘骨,許是烏鴉飛過時落下的,風中的異樣氣息是腐爛味道,濃厚到順著風勢外泄,樹林深處一定有什麼。
現在我已經沒能力管,你也彆去!
至少彆在我眼前重蹈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