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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場沉默下來,日吉若聽到男子原本沉穩的呼吸頻率出現片刻的紊亂,半晌,身側空氣微微一沉,睜開眼睛隻見他將手放在裝置上,似乎是在感應什麼。
幾秒鐘後,男子收回手,睨了日吉若一眼,皺了皺眉,“有返魂木的味道,是凶靈。”
仿佛是思考許久,波瀾不驚的語氣中帶了點妥協的味道,“我原本不該乾擾命數,但是…若真是婁氏術法所傷…我定會出手相救。”
停頓片刻,他低頭握掌成拳,五指曲起,然後用拇指點掐指間關節,一番動作象是日吉若從某些電影中看到過的…代表占卜含意的掐算。
日吉若屏住呼吸不敢打擾,眼睛瞬也不瞬盯著男子,心跳漸漸加速――――倘若他肯出手…
“咦?”男子手下動作不期然一頓,視線落到裝置內的高橋秋子臉上,反複看了很久,臉上漸漸浮現出極是錯愕的神色。
“奇怪…真是奇怪…”嘴裡反反複複隻是說著‘奇怪’,又起身繞著裝置走來走去,卻怎麼不見有所行動。
等了很久,日吉若有些不耐煩起來,待得人再次經過身前時,忍不住出手將之攔截,“哪裡奇怪?”
男子步伐一頓,神情恍惚的看著他,兩人麵麵相覷,半晌才象是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低聲說道,“我和律先生算是知交,你也就是我的晚輩,本不該瞞你…”
“上一次我和這位小姐照過麵,她是朝露之相。”
猶豫片刻,男子深吸一口氣又繼續說道,“小少爺知道吧?這位小姐是修道中人;修道中人自知天命,她也一定明白。”
“‘朝露之相’者半數早夭…”他看著日吉若的眼神裡…有微微的憐憫。
“胡說!”日吉若猛地冷下臉來,咬牙切齒恨聲道,“你不肯救她,就拿話來搪塞我?”
男子神情一滯,眉梢一挑,忽又失笑,“我沒有說不救她,少爺怎麼這般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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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陰沉的盯著男子看了很久,日吉若深吸一口氣,放軟聲音,“抱歉,您請繼續。”
――――是他心急,隻要她還有可能活下來,對方要露嗑枚濟凰劍炊褪恰
日吉若轉頭怔怔望著雙眸緊閉的高橋秋子,任憑男子慢吞吞的,用類似自問自答的形式說出許多聞所未聞的事。
[朝露之相],顧名思義命運當如露水般短暫,半數早夭,僥幸活下來也必定坎坷。
男子口中高橋秋子的命數暗合日吉若所知的情況,少年家逢巨變,自己本身又時常被突發事件卷入其中,若不是她有點本事,怕是早就…
日吉若眯了眯眼睛,止不住替那個笨蛋心疼。
男子所說奇怪的地方也在高橋秋子的麵相上…一段時間不見,她的命格…改了。
仍舊是良緣淺薄,卻不再是短命之相。
然而,最最詭異的是,明明不該死,現在她卻躺在這裡,男子推算結果是她還活著,魂魄又不在。
矛盾之極。
該怎麼救回她呢?
――――找回走失的魂魄。
“小少爺該知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男子滿臉無奈的回答,“讓這具身體醒過來很簡單,我可以設法招魂,可是…回來的或許不是你想要的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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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之後男子沉默下來,顯然是在等他自己考慮清楚。
“我隻要原來那個人,無論你用什麼方法…”日吉若狠狠磨了磨牙,俊秀的臉龐布滿噬血戾氣,“記得婁先生允諾找回失物會得答應三件事。”
“原件我可以搶回來,雙手奉上。”
“就算失敗,”抬手點了點裝置裡那人的頭部,日吉若冷笑一聲,“她醒來也立刻默寫一份給你。”
“我知道起死回生算是觸犯你們修道者的底線,但是您終要為所求之物付出點代價。”
“若是不願意也行,我會用儘手段逼迫現在持有經書那人合作,反正效果是一樣。”
日吉若猛地抬眼盯著男子,讓對方看清楚此刻自己眼底的瘋狂,一字一頓說道,“即使逆天而行,我亦在所不惜。”
‘罷了罷了――小少爺真是…不愧是日吉律的兒子。’――――男子聲音清清淡淡的,仍是掩不住眼底微帶的薄怒,之後拂袖而去。
對方神色不豫卻絲毫未曾影響日吉若的心情,一番軟硬兼施,他終究是逼得男子答應出手。
七天後,高橋秋子的回魂之日,日吉若可以如願以償。
為什麼非要等七天?
‘常人死亡歸於冥府,頭一個七日夜晚會回到人世最後告彆親人。’
‘高橋小姐是修道中人,或許對自己的運數早有準備…大概就是因為這樣,我的算術才得出對方還在人間的卦象,回煞夜是一個轉機。’
低頭將手中的紙勝從頭到尾細細看過一遍,然後日吉若將它交給候在候在附近的心腹,讓他們按著紙上所寫安排。
――――紙張上列舉七天後所需各式物件,在場人員本身的禁忌,這些細節必須要提早準備。
至於…男子所說施法所需的[陰陽交界之地]…對方會得利用這幾天尋出妥當場所。
日吉若眯了眯眼,對於屬下所擔心的,對方言而無信一事表示暫時無慮。
‘言而無信’,對普通人來說不過是一件小事,日吉若卻知道,和高橋秋子同樣身居異能的那些人,承諾過的必定是要全力以赴。
因為那些人吐露的‘語言’存在一定契約力量,違背諾言是要付出代價的。
更何況日吉若手上還有一件重要籌碼――――那半卷經書。
所以他不擔心婁姓男子出爾反爾,倒是…跡部…哼!
日吉若冷哼一聲,眸光霎時間如刀鋒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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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雖然讓屬下緊鑼密鼓安排七天後所需事宜,日吉若麵上卻不敢透露出一絲異樣給任何人知曉,不是怕被人當成瘋子,而是擔心節外生出什麼事端。
冰帝還沒有人知道高橋秋子已經不在人世,日吉若讓人故意透露給跡部景吾和忍足侑士的消息是高橋秋子深度昏迷。
所以日吉若和往常一樣上學、參加社團活動,表現得很平靜,唯獨不肯和跡部景吾說話;接連七天,兩人連目光交彙也沒有,網球部不知情的人待要打探就被忍足侑士岔開話題。
想來也是因為心懷愧疚,跡部景吾對於近些天日吉若的反擊才會置若罔聞。
上帝的七天可以創造世界,日吉若沒有這麼大的本事,他的七天隻能給跡部集團帶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無窮無儘的麻煩,而已。
出身黑道從小耳濡目染,日吉若自認手段粗暴,做不出旁人‘麵上言笑晏晏,轉身下手比誰都狠毒’那種表裡不一的事,他的報複直接而狠戾。
跡部集團麾下位於日吉組勢力範圍內的場所,七天之內或多或少都受到騷擾襲擊。
然後是媒體毫無預兆將跡部集團用平民做臨床試驗的事捅出來,輿論一時大嘩;雖然證據零零散散,跡部集團又很快反應迅速強製壓下那些負麵報道,慣於捕風捉影的記者卻彷如嗅到血腥味的蚊蠅,想當然,近段時間跡部集團必是要焦頭爛額,無暇他顧。
等事情鬨到差不多…日吉若會把從忍足侑士那裡得來的資料匿名寄給警務省負責人,撼動不了‘跡部’這個姓氏,助紂為虐的那些人,日吉若卻是怎麼也不肯放過的。
當然,他最想親手解決的水島空――――可惜那人太過狡猾,高橋秋子遇襲之後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連跡部集團內部都尋不出蹤影。
不過想想日吉若還是決定暫時放對方一馬,當務之急是讓高橋秋子醒過來,旁的不過是擾亂各處視線的煙霧彈,真正的殺著,要等到高橋秋子醒來才有心思慢慢和那些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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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萬籟寂靜的深夜,日吉若猛地睜開眼睛從安睡的床上彈起身,下一秒,門外傳來屬下低聲的請示,“若少爺,預定的時間到了。”
日吉若哼了一聲,隨手抓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手機看了看淩晨兩點二十五分。
比他自己估計的時間晚了五分鐘清醒――――想是連著七天食不知味夜不安寢,令得他的體力快要到達極限,今夜一切順利也就罷了,倘若不然…
抬手抹了把臉,日吉若起身下床,略略整理睡得有些淩亂的衣物,幾步走到門口拉開房門。
外麵的走廊兩側站的儘是他信得過的人員,而重症觀察室那裡…高橋秋子躺在維持生命的繭形裝置內,被近衛和研究員保護得滴水不漏。
其實日吉若不願意讓她離開日吉組保護範圍,可是沒辦法,白天傳回來的消息,婁氏尋到的地點,好巧不巧正是冰帝。
“出發。”日吉若沉聲命令道,說完之後率先大步而行。
收到跟在男子身邊的屬下傳回來的,男子就著冰帝平麵圖勾勒而出的交界點,那一刻,日吉若才驚覺,這世界可能真的如高橋秋子所言,‘一切都是天意’。
陰陽交界點,卻是日吉若當天命令屬下炸毀的密林,按照男子的說法,那次爆炸摧毀冰帝學園依照草木、建築、天然地勢建成的大型平安陣。
撕開的口子…位於東北角,進而造成學校內所有房間鬼門大開…若非如此,當天襲擊高橋秋子的異物不會那般凶猛且神出鬼沒。
卻原來…他日吉若也是凶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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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行進間的腳步回蕩在走廊內,日吉若略略偏頭看著推在身側並行的繭形裝置,頭頂射落的光線投在她的臉上,影影綽綽。
日吉若垂落身側的雙手微不可察的顫動著,臉容冷漠如昔,腦海此起彼伏的紛亂卻令得他無法思考,甚至――――連迎麵襲來的銳利風壓都忘記躲閃。
[碰――!]一聲,還未反應過來,臉上已經重重挨了一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