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兒貼到她跟前,低聲語,“還說郡王不喜歡你,我在駙馬府四五年了,從沒見過郡王對誰這麼好過,就是公……”意識到自己說話不對,捂住嘴,“我給你倒熱水去。”說完,溜出了房間。
安靜的房間內,油燈昏黃,宋簡茹有些恍忽,明明才十九歲,為何她感覺他像二十九歲,心智比現代的自己還要成熟。
她居然有被照顧的感覺,而這感覺好像挺不錯,不對,不對,她在想什麼,宋簡茹用力甩甩頭,他隻是找一個女人做擋劍牌。
這一夜,宋簡茹不需要給趙熙值夜,與小喜兒同住一間房,第二日清晨,小喜兒先起床去打水,她收拾床鋪,背後門吱啞響了一下,她以為是小喜兒打水進來了,“這麼快!”一邊整理一邊笑著問。
隔了好一會兒沒人理,她納悶的轉頭,發現門口根本沒人,門卻半開,有些害怕,下意識去關門,發現門口地上有一封信。
給誰的?又是誰丟的?宋簡茹彎腰撿起,信封口沒封,她猶豫了兩下才抽出信,第一行就是小常兒,這是給本尊的信。
她嚇得本能的就塞進了信封。
“茹姑娘……”
小喜兒的聲音從遠處傳過來。
宋簡茹想扔了信,看到窗戶,連忙走過去,在扔掉之前,忍不住又抽出來看了眼不要忘了報仇。下麵什麼字,她沒再抽出來,沒想到本尊這麼複雜,隻感覺後背發涼。
“茹姑娘,水來了。”小喜兒進門。
宋簡茹手一抖,信落到窗外樹叢中。
“茹姑娘,你在乾嘛?”
“我……看看風景。”
“這裡那有駙馬府裡的景色好看。”小喜兒被她說笑了,“茹姑娘,趕緊洗漱,郡王在樓下等你吃早餐。”
小喜兒沒懷疑,宋簡茹做賊心虛關上窗,真是奇怪,怎麼出一趟門這麼多事,不是剌殺就是有密信,搞得跟地下黨似的。
宋簡茹現在什麼也不想了,隻想早早回到駙馬府小廚房那一畝三分,隻感覺那裡是安全的。
回府的馬車裡,趙熙比來時沉默多了,不僅如此,他神色清冷望之可威,也許跟刺客有關吧,宋簡茹想。
回到駙馬府已是午飯時間,趙熙去給公主請安,順便吃了午飯,宋簡茹也就沒有弄什麼菜式,與大家一起吃了工作餐。
下午時間,宋簡茹把在大相寺買來的食材該處理的處理,該儲藏的儲藏的,又做了冰淇淋放起冷凍,也不知道趙熙晚上回不回來吃,燉了湯,還備了水果,等他回來時再做水果沙拉。
一直到她上床睡覺,趙熙也沒有回來,看看他空空的床,她困的熬不住了,睡著之前,腦際突然閃過那封信,那她是不是可以給梁叔和梓安寫信呢?
次日傍晚,宋簡茹請人遞出去的信就到了趙熙書房桌上,“爺,這是宋二娘遞出去的信。”順手就把裡麵的信頁拿出放到他麵前。
信頁上,一手簪花小楷極為漂亮。
聶流雲拿起信頁,“沒幾年功夫,寫不出這麼漂亮的字。”
前世,宋簡茹從八歲習字一直到二十六歲病逝,練了十六年,雖然當中有繁忙的升學壓力、有創業的勞碌,練的時間少些,卻一直沒有斷過。
穿越大宋朝,除了廚藝,如果女扮男裝,她還能做個代書先生。
“隻是這書信內容還真是大白話,像是沒讀過什麼書。”聶流雲瞄了眼趙熙,他神情寡淡,情緒寥寥。
“趙左,念一遍。”
趙左愣回“是,爺。”他從聶流雲手中接過信,“敬愛的梁叔、可愛的梓安、英娘……你們好,不知道你們現在怎麼樣?我在附馬府過得很好,不管是同事,還是趙郡王對我都很好,你們不要擔心。八月天了,天氣中午熱,早晚涼,你們一定要注意添減衣服……”
都是些家長裡短,真跟說白話一樣,與漂亮的簪花小楷一點不相符。
聶流雲一直摸下巴,“趙左,她的身世有沒有再打探出什麼?”
趙左回道,“進駙馬府之前,也就是十歲,他被京郊一戶貧窮的中年夫婦賣進牙行,然後由牙行賣進了我們附馬府。”
“中年夫婦是她生父生母嗎?”
“不是,是收養的,中年夫婦不能生養,報女引養,果然,領養兩年,他們生了兒子,於是就把她轉手賣了。”
“他們在那裡鄰養的呢?”
趙左道“我查到了,在慈幼局(宋代收養棄嬰的機構),但是我發現慈幼局的記錄薄被人動過手腳,也就是說宋二娘並不是一出生被棄而由慈幼局收養。”
“查到是何人動的手腳嗎?”聶流雲問。
趙左搖頭,“查到了三個線索都是假的。”
“那三個線索?”
“一個是江南進京任職的小官員,一個是唱戲班子,一個甚至是藝倌。”
“小官員再怎麼也不會把孩子送進慈幼局吧?”聶流雲推理,冥思半刻,“哪個官員,我找人打聽。”
“工部小吏王九郎。”
“怎麼會是他?”
“聶公子知道他?”
“有名的懼內。”
“原來是這樣”
“不過他兒女俱全,按理說不應當棄女到慈幼局才對。”
趙左點頭讚同,“沒打聽到什麼,我們便放棄了這條線。又查了另外兩條線,也沒查出什麼,不過慈幼局的人說,宋二娘剛到慈幼局時,口音似江南平江府那塊,軟儂吳語腔,七八歲便有嬌媚之態。”
聶流雲和趙熙相視一眼,這句話,趙左以前沒有說過。
趙熙仰頭,微瞌眼,回憶去年踢死小常兒的情景,那時,他是被那媚態引得發嘔沒忍住踢了一腳。
“子玄,你想起什麼了?”聶流雲留意到他神色。
“沒有。”趙熙隨即收回神色,“把信送出去。”
“爺……”以趙左的性子現在就隔離宋二娘,不讓她遞信出去。
“該怎麼樣就怎麼樣。”
“是,爺。”趙左得了令並沒有離開,仍舊站著。
趙熙抬眸。
“爺……那要撤了宋二娘值夜嗎?”既然此女這麼複雜,不能把她留在郡王身邊,他問。
趙熙目光幽幽,神情晦暗。
聶流雲亦看向他。
他突然抬眸。
“爺……”趙左看向他。
“先……就這樣。”
聶流雲和趙左相視一眼,都搞不懂趙熙什麼意思了。
宋簡茹今天睡覺之前仍舊沒見到趙熙,果然是貴族,也許身有差職,也許是出去走馬章台,反正在外麵自由馳騁,真好啊,不管是工作還是去玩,都是這個年紀該有的。
打了個哈欠,她放下從趙前那裡借來的地理誌,拍拍臉,睡吧,又是悠閒一天!
蓋上薄毯,再次望了眼對麵空空的床鋪,唇角彎彎,晚安,趙公子!
趙熙站在門口背蔭處,一直等到宋簡茹入睡,才抬步進了房間,負手而立,站在她床邊,垂眸看向她。
此刻,她睡姿全無媚態,如孩童般純真隨意,這種感覺從什麼時候起呢?好像從去年碼頭那一眼起,她全然不是被他踢死前的模樣。
一腳前、一腳後,差彆很大!大到過目不忘的他都沒把她認出來。
趙熙微眯眼,前幾日剛去過大相寺,方悟大師並沒有任何表示,不管是當場,還是事後讓趙右去問結果,大師隻送了四個字普羅大眾。
她就是平民?一個不知被賣了幾道手的平民?
趙熙進洗漱間,沒一會兒,洗漱間有聲音傳出。
宋簡茹被聲音吵醒,撐起胳膊,“公子回來了?”看向洗漱間,聽真切聲音,連忙下床,出了臥房。
趙熙洗漱進臥室,發現對麵小床上的人不見了,搓濕發的手停住了,屏息之間,外間,有走動的聲音,那是女子走路才有的聲音。
宋簡茹提著食盒,雖大,卻隻有兩樣,蜜汁蓮子和柳橙香瓜汁。
八月間,正是蓮子上市之時,她讓采辦買了最新的蓮子,從午後就開始忙了,先用水浸,然後煮熟,放在碗裡再用大火蒸,蒸到蓮子酥軟趴爛近似薯泥的程度,翻扣在盤裡,澆上滾熱的蜜汁,表麵上加幾塊山楂糕,既甜又酸,好吃到能融化人心。
做蜜汁蓮子冰糖汁也行,不及蜜汁香,附馬府有條件,蜂蜜純正量大,用來做蜜汁蓮子再好不過了,公子嗜甜,一定喜歡。
感覺到她進來,趙熙坐到床邊擦濕發,慵懶中透著冷漠,雪白中衣外,披著長衫,鬆鬆垮垮搭在肩頭,隨手擦濕發,外衫半落,雪白中衣領口一邊長一邊短,露出平直鎖骨和線條清俊有力的肩膀。
宋簡茹沒想到他已經洗漱好,看到他,笑意盈盈,一邊順手關上門,一邊聲音清甜“公子,今天晚上的甜點是蜜汁蓮子,白日裡,公主讓人送了莊子裡新采的香瓜,我拿地窖裡的柳橙做了柳橙香瓜汁,冰鎮過的,很爽口,你先吃那個?”
她一邊從食盒中拿出食物,一邊轉頭看向他,這才注意到他衣衫不整,耳尖倏的紅了,連忙避開,“公子,你先吃那個?”
那一低頭羞赧的動作,全落在趙熙眸光裡,他不動聲色,亦不回話,好像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遲遲沒有等到回話,宋簡茹再次轉頭看向他,神色漠然,擦著頭發,跟沒有看到房間有人似的,全然不似前幾天那麼容易靠近,偶爾目光掃起頭來,好看的眉眼間都是倦淡,漂亮狹長的雙眸裡,這幾天消失不見的高貴倨傲,像尖而綿密的冷風無孔不入地往她骨縫裡鑽。
他怎麼了?宋簡茹知道她沒資格問,殷勤為他拿來的甜食與果汁,瞬間變得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