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和大娘的病情都是腹脹,噯酸還伴有厭食,這不是因為紅薯吃多了的緣故嗎?劉家村挖的紅薯不多,雖然大家都喜歡吃,但紅薯量少,餘下的紅薯就儘著兩個老人吃,兩人都喜歡吃,吃起來就沒有節製,老年人脾胃虛弱,吃多了紅薯,就引起腹脹噯酸厭食,這樣的事哪裡需要請郎中看病?不吃或少吃紅薯,不是就沒事了?
自己吃多了紅薯引起身體不適,卻怪在黑三兒身上,大娘著實愚昧,仙姑著實可惡,黑三兒著實可憐,這些都使林月深感憤懣,這不僅僅是封建迷信害死人的問題,問題是女人可以當牲口一樣的買賣?這是什麼世道,難道女人就不是人?是可以隨便買賣的物件?
林月是個有血性的女人,認為這樣的閒事並不是閒事,她一定要管,不為彆的,隻為黑三兒是個女人。
林月大步來到前院門外,恰好看見大娘身後跟著一個中年女人,從楊樹街遠處走來。
中年女人穿著肥大的衣裙,臉上塗抹著厚厚的脂粉,那脂粉塗抹之厚,估計蚊子都刺不進皮膚。林月知道,這個女人就是大娘找來的牙婆。
牙婆跟在大娘身後,徑直走到黑三兒坐的地方,兩眼就沒有離開過黑三兒,不是黑三兒長得好看,在她的眼裡,黑三兒就是一頭牲口,她看黑三兒的眼神與看一頭待賣的牲口是一樣的。
見黑三兒坐著,牙婆就要求黑三兒站起身來,她要看看黑三兒的身高胖瘦情況。黑三兒太虛弱,哪裡站得起來,葉兒就攙扶著讓黑三兒站起身來。
牙婆捏捏黑三兒的胳臂,又捏捏黑三兒的大腿,嘴裡說著,太瘦!再看看黑三兒的皮膚,說一聲,太黑!見黑三兒低著頭,牙婆又將黑三兒的下頜托住,將黑三兒的頭仰起來,再看看她的模樣,說一聲,太醜!
黑三兒真的如此不堪?非也!俗話說,嫌貨才是買貨人,買家挑毛揀刺,說明她對貨物感興趣,在爭取最低價格,這是市場買賣常識,大家都懂。
牙婆看完黑三兒,顧自搖搖頭,對大娘說,這樣的貨是生貨,要做熟了,還得花很多本錢,不合算。
牙婆說的意思,她如果將黑三兒轉賣到青樓做妓女,還得對黑三兒養一段時間,還得進行一些基本技能的培訓,這些都是要花本錢的,所以,不合算。
大娘一聽急了,說我便宜一點賣給你,省得她成天和我作對。大娘不敢說黑三兒敗家克夫,她隻能說黑三兒不聽話和她作對。
牙婆略有所思,說二十兩銀子,再多我就不買了。
大娘一聽,愣了一下,她知道現在買妾的行情大約是四十兩銀子,賣妾的價格比買妾的價格要便宜一些,大娘急於賣黑三兒,對牙婆出的價是三十兩銀子,現在牙婆腰斬隻給二十兩,大娘覺得實在太虧,正在猶豫,隻見門口停下一乘轎子,曹家文從轎子裡鑽出來,迎麵就看見林月,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林月了,今天冷不丁看見她,曹家文不禁愣了一下,他眼中的林月看起來並沒有什麼兩樣,雖然模樣看起來很熟悉,但兩人對視的眼神卻非常陌生,好像兩人從來沒有過什麼交集。
再看看黑三兒,見黑三兒在哭泣,又看看大娘和牙婆,曹家文一頭霧水。
正在曹家文愣怔之時,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三兒!三兒呀!這聲音聽起來就像在漫漫黑夜,活著的人在尋找呼喚死去的親人一般,聲音格外令人毛骨悚然。
林月望向來自聲音的方向,隻見黑李氏披頭散發,臉色鐵青,跌跌撞撞跑來,見到黑三兒,一把將黑三兒緊緊抱在懷裡,哀痛的聲聲呼喊,三兒,我的三兒呀!黑李氏的呼號,使在場的人都心驚肉跳,黑三兒見到自己的娘,原本虛弱的身子像打了雞血,痛苦絕望和委屈如同火山噴發,一把死死抱住娘的腰,一聲聲呼喊著娘,娘!
母子連心呀,二人抱頭痛哭,哭得死去活來。
林月被這樣的場麵震撼,她活了兩輩子,這是第一次親臨人間母子生離死彆的場景,這樣的場景實在太悲慘,不忍直視。
黑李氏鬆開黑三兒,噗通一聲向大娘和曹家文跪了下來,額頭觸碰著冰冷的地麵,發出砰砰砰的響聲,黑李氏額頭磕出血來,血珠在她的額頭像珍珠般閃著殷紅的光,血珠破了,血水滲出來,像細細的一根紅線從額頭流到鼻溝,順著鼻溝再從臉上淌下來。
黑李氏不知道額頭的疼痛,她的心痛早就使身體的疼痛麻木。黑李氏拚命磕著頭,嘴裡呼喊著,求大娘饒命,求少爺饒命,求少奶奶饒命!我把黑三兒領走,不要賣了三兒!
牙婆做這行買賣多年,見過很多親人生死離彆的場麵,她的心已經堅硬如鐵,不為所動。所以就看著大娘,大娘是一家之主,也是賣家,牙婆是買主,賣家要賣,買主要買,公平交易而已。
隻見大娘冷笑一聲,對黑李氏說,不賣她,我的三十兩銀子就沒有了,你拿三十兩銀子出來,把黑三兒帶走,我就不賣。
黑李氏愣了,她到哪裡去拿三十兩銀子?黑李氏不是京城的人,在京城除了黑三兒這個女兒,舉目無親,她在哪裡去找三十兩銀子。
黑李氏絕望了,一把抱住大娘的腿,說大娘行行好吧,三十兩銀子我認了,以後我就是做牛做馬也要將銀子還給你。
大娘厭惡黑李氏抱自己的大腿,就一腳將黑李氏踢開,再次冷笑一聲,說我哪能等你以後做牛做馬,我現在就要三十兩銀子,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天經地義!
曹家文自始至終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自己的二奶怎麼說賣就賣了呢?不過,他知道了也沒用,父母之命,哪敢違抗,何況媽寶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