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後,嶽清雲驚懼的眼眸,泛出鈍灰色,如餘燼燃過,將熄,哎哎歎道“人生一世,蒼狗一瞬。生如夏花,死若秋葉,死當死矣!”
“李茂成奉你命,殺了監察禦史魏子豐,可是事實?”李淩琰瞧著他落寞之態,眼中一片冰冷。
嶽清雲點頭,“是!”
李淩琰繼續問道“受何人指使?”
姒文命緊前兩步,手搭至李淩琰臂上,搖頭阻止,然後瞥了眼記錄主簿,“都已記下?讓他畫押。”
交代完,拉著李淩琰離開江寧府大牢。
二人撐傘走進雨中,雨點啪啪地砸到傘上,似鐵珠子砸下,儼然有將傘麵擊穿的架勢。
走出院落,二人上了馬車。
“你是奉命查賑銀、禦史欽差被殺案,查清即可交差,至於背後……理應押解回京,由皇上親處。”姒文命悠悠道。
“你是說?”李淩琰投來一道頗有深意的狐疑。
“查清案件,你職責所係,亦功績一件。但……太子名分早定,盤根錯節,背後力量不容小覷。若,由你查到,扳倒他,你便成為太子一黨的眼中釘、肉中刺。他日之路,必更增險阻。既便登頂掌權,亦困難重重。”姒文命盯著他,眸中沉重。
所看之遠,所謀之深,令李淩琰駭然。
李淩琰長舒一口氣,奇道“那?”
“誰來查,如何查,查到何程度,皇上自有安排。不出所料,他派你來江南時,應已想好。”
李淩琰輕咬了下唇角,未再說話。
回去路上,二人亦未再多聊。
姒文命撩開車簾,瞧著車外,周遭不時有飛馳而過的馬車,似狂風暴雨中奔命,他從懷中掏出“蚊子”,放了出去。
姒文命看著它竟吐出一氣泡,將羽翅護於透明薄膜中,於雨中艱難飛行。
辛苦了,小東西!
姒文命唇角含著一絲俏皮的笑,周遭場景頓時水墨般融化,重新凝結出的,是餘小喬坐於窗畔,托腮望雨的畫麵。
“怎麼,看了一天嗎?千萬彆著涼!”直到姒文命回到驛站,推開屋門,餘小喬仍在窗前,“感時花濺淚,恨彆鳥驚心”的傷感著。
餘小喬揚了揚唇角,“雨多好,衝刷一切罪惡,泄出萬般哀傷……冰心曾說,雨後的青山是淚水洗過的良心,一直想看看會是怎樣一片綠,卻從未得空。”
“這有何難,待雨停,我帶你去。”姒文命坐她身後榻上,環住她身子。
餘小喬有些不好意思,悠悠道“隻隨口一說,不必當真。”
“你隨口一句,我卻要入心努力。何況,你一直常說,率性而活,說走就走的旅行?待雨停,陪你浪漫一小程。”姒文命陪她一塊聽著雨水喧嘩,一分寧靜,自心底漫然而生。
隻要在她身邊,隻要她在身邊,心總這般靜。
“李淩琰呢?”餘小喬奇道。
“管他的。”
“好,不管他!”
……
天似乎聽到了“雨停就去”,從傾盆滂沱到綿綿細雨,竟一連下了兩日。
一早,江寧府大牢的牢頭送來消息,昨夜有刺客刺殺嶽清雲,被青鋒與丹朱擒獲。不過,對方已咬毒而亡。
李淩琰知是太子派來的,嶽清雲更心知肚明。但,牢頭說,嶽清雲依舊淡定,未嚷殺人滅口,亦未說見李淩琰。
李淩琰更未提審嶽清雲,直至離開江南,李淩琰都未再見他。
晾著,讓他經曆次次暗殺、次次自省,是李淩琰為嶽清雲尋到的唯一自解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