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邊雖然是奉命來送馬的,但是他可談不上高興,因為這段時間他也招了不少人,組成了近衛隊,而這些馬匹早就被買來了,他們也一直訓練很久了,這個時候交出去,他手下的兄弟多少有點不爽,抗議的聲音很大。
他不但要交出去,而且還要組織所有人在半夜出發,小心謹慎的送過來。
這是組織內很難避免的問題,即使是一個小小的近衛隊長在獲得權力的刹那,也會將組織的財產當成自己的財產。即使他沒有這樣的心思,他的手下也會有這樣的心思。支配權等同於擁有權?這其實是一種錯覺,也是他們能被幻想牢籠捕獲的基礎。因為這些幻想的存在,他們才能更容易被管理,也因為這些幻想的存在,組織內才會更團結,更能做事。幻想演變成貪婪,貪婪會演變成動力,也可以演變成腐化,關鍵看怎麼引導。
擁有權是組織的,支配權是個人的,支配權就代表了權力,這是一種下放,如果沒有這種下放,人就會擺爛,因為沒有幻想牢籠的基礎,動力就會不足。
奈良櫻落送馬的舉動雖然在道理上來說是正確的,但是對他們來說卻是在破壞這種幻想。幻想的破滅,會導致怨言,久而久之就會難管理,不團結。
若是一般人在遇到這些送馬的人時多半不會給好臉色,畢竟隻是一群在山中家體係之外的人,但是山中裡美不一樣,她非常溫和的出來和渡邊以及運送貨物的人打招呼,並且非常客氣的款待了他們。她給了他們尊重,這是底層忍者最缺的東西,也是最想要的東西,特彆是大人物的尊重常會讓人受寵若驚,即使是近衛隊長渡邊也懵了。他那些手下剛剛還在抱怨,但是在麵對山中裡美的尊重時,受寵若驚,滿臉喜色,那笑容純真又樸素。
這些現在笑起來樸素又純真的忍者們平時很老實嗎?不,他們一點也不老實,而且很難管理,很狡猾,很聰明,但是此時卻呆傻如孩童。他們的聰明在於重利,他們的愚蠢在於幻想會受到山中裡美的重用,從而平步青雲,他們自始至終也不會覺得有什麼不妥,並恨不能剛剛笑的更純樸一些以獲得山中裡美的好感,並以此為智慧與人津津樂道。
這正是山中裡美的王道之術,她在不經意間加固了奈良櫻落麾下近衛隊的幻想牢籠,讓他們認為這趟苦差事是有意義有價值的。他們雖然名義上是奈良櫻落的人,但是她要打這場戰,得用這些人。
“奈良櫻落的這個夫人,確實如奈良雪所說,果真平易近人,沒有架子,而且還優待下屬,果然誰都想在這樣的大人身邊做事啊。”渡邊緣一此時心中正是如此的想法。他很感慨。
“夫人,如今馬匹送到,下一趟我們會送糧草,需要送到什麼地方?”渡邊低頭詢問道。他雖不喜歡奈良櫻落,但他很重視下屬的禮儀,所以他不會直視山中裡美的眼睛。他是個很正派的人,不然對奈良雪也不會那麼克製。當然若是奈良雪在這裡,她會直視她的眼睛說話,她無所畏懼,不屑禮儀。
剛剛開作戰會議的時候,事實上山中裡美已經劃定了攻擊的方向,按道理來說大軍未動糧草先行,他們應該把狼草後勤先送到那些地方附近才對,加藤是這麼想的。
“等我消息。”山中裡美卻是這麼回答的。
山中裡美的回答讓加藤一愣,他欲言又止,想說話,卻被光穀拉住了。加藤的心思光穀看出來了,他太計較了,本就是敗軍之將此時還亂說話,怪不得在旁係不受重用。
加藤這樣的人不會得上位者喜歡,因為太計較利益,他計較的往往不是本身的利益,而是他手下弟兄們的利益,而往往這樣的人其實很能做事。因為他手中一旦有籌碼,會分給弟兄們,那麼他的軍隊就會更團結,更有戰鬥力。
“你們各自派人按人數去領軍馬,然後繼續進來開會。”
山中裡美說完又回去研究地圖了,她的作戰方針要細之又細。
此時已經是午時,山中裡美素來沒有給人午飯的愛好,於是加藤和光穀隻能餓著肚子和她開會……
加藤有胃病,一餓就容易胃疼,他又不好意思說。
“襲擾戰法關鍵在於利用地形進行隱蔽和移動。你們需要熟悉你們的戰場,知道哪裡有可以隱藏的地方,哪裡可以設伏,哪裡可以快速撤退。”山中裡美滔滔不絕的對著地圖舉例。她深怕這兩人不懂她在說什麼,光穀有對大皇子軍隊的畏懼之心,而加藤有無畏之心,這兩人其實都挺麻煩的,如果能中和一下就好了。
“九個小隊的領隊人選確定了嗎?”
“我在重申一遍,我們的目標是騷擾和消耗敵人,而不是直接擊敗他們。”
“不要和他們硬碰硬,聽懂了沒有。”
山中裡美一直在說著戰法的重點,光穀和加藤也不住的點頭……
她一講又講了大概半個時辰,不厭其煩的說著各種細節,這些細節都是她與奈良櫻落討論得來的。她和奈良櫻落可以完全知道這戰法的好處與弱點,但是說給其他人的時候,其實並不能對其理解。因為大多數戰爭打的其實都是殲滅戰和攻城戰,像他們這次打襲擾戰和消耗戰的還是頭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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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穀這人情商比較高,等會開的差不多了,他說道“大人,午飯時間了,您彆餓壞了身體,我們可都指望您呢。”
“你們餓了吧,回去和部下們一起吃吧,要記住愛兵如子。至於我,我一個人吃。”山中裡美說的這句話很有意思,至於哪裡有意思,值得細品。
她輕輕揮手,便要趕人了。她舉手投足之間都有一種不容置疑的威信,這便是不怒自威。
……
鐮倉七年,十一月十八日,正午。
山中家,一間裝飾奢華的屋子裡,山中結衣和家族高層在裡麵開會。
說實話,對她來說,在姐姐不在的這段時間裡,她都有點快不認識現如今的自己了。
人會因為環境而變,也會因所做之事而變,變的是什麼呢?是心,心一變,堅持的道理就會變,然後人就會變。
這是常理。
所謂常理,就是世間可見的一般道理。
這和心學剛好相反。
心學是理變帶著心變,是逆反常理。
為什麼要逆反常理。
因為心變的方向不是人為可控的,是環境,是所做之事附帶的,不是根據本心變的,那麼就不可控製。
而現實中,大多數人遇到的環境都很差,所做的事也是一些低下的類似奴仆的活計,那麼在這樣的環境中,心勢必孱弱,畏首畏尾、畏危畏德,畏威畏權,心會變成奴仆之心,心變帶著理變,遵循的也就是奴仆的道理,然後就很難活出個人樣來。
山中結衣原先的生活是無法無天的,她上有未死的族長老爹的餘威,下有大權在握的姐姐托底,所以她可以無法無天,想乾什麼就乾什麼,她的心可以無拘無束,所以她天然的不畏威不畏權,她的道理就是霸道。
所以她可以毫無顧忌的對旁係掀桌子,而奈良櫻落是明理之後明白掀桌子是下克上的不二法門,明白如心理博弈,冷戰思維這樣的道理,才會去掀桌子。
兩人看似行為一樣,但是驅使他們行為的原動力是不一樣的。
山中結衣是天然的霸道。
而奈良櫻落是明理之後的從容。
所以山中結衣在掀桌子會忐忑,甚至有一點點恐懼,而奈良櫻落會很自信。這是兩者的不同之處。
若是普通人想做到她天然的狀態,在沒有環境支撐的前提下,那麼就隻能逆反常理,靠著心學強行改變內心,從而能達到她天然就能達成的狀態。
所謂天才其實也是同理,有些人天生的性格,和他所處的環境,帶來了他的心天然的適應某些道,在這些道內他們隻需稍微努力就能超過大多數人,常人喜歡將這些人總結為智商高天賦好,其實是錯誤的認為,因為智商這個詞也是人發明的,發明這個詞也隻是為了區分。有了區分,人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妥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