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寂寞,那麼克製,卻又偏偏要以那麼拒絕的姿態。甚至在深夜裡獨舔傷口的時候被人打攪,都能極快地調整到一個正常的狀態。
不是出於什麼目的,甚至不是出於不信任,隻是習慣使然,隻是……他似乎不相信有什麼人能夠幫他,能夠救贖他。
沈夜熙已經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覺是心疼還是憤怒了。
“對不起。”薑湖突然打破沉默,沈夜熙一愣,隻聽他繼續說,“那天我不應該自作主張,是不是讓你很難做?”
薑湖其實是事後才反應過來的,他那天的表現基本上是完全忽略了沈夜熙才是隊長這個不幸的事實,頓時就明白了盛遙說的“捅馬蜂窩”是比喻什麼的,要是換個小心眼一點的上司,估計這梁子就這麼結下了,雖然他知道沈夜熙不是那種人,可還是覺得相當的不好意思。
尤其是最近沈夜熙在不明原因地生氣。
沈夜熙覺得額頭上有根筋在一跳一跳地疼,自己不是為這個生氣的好不好。他深深地歎了口氣,放鬆身體靠在牆上,搖搖頭,想說什麼,又像是覺得啼笑皆非似的,有點古怪地笑了一下“你那漿糊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呀……”
薑湖愣了一下,雖然自己也不是很明白沈夜熙在想什麼,但是自己先前的擔心看來是多餘的了,於是也沒打算把這個尷尬的話題再進行下去,笑了下,沒說什麼。
沈夜熙頓了頓,像是回憶起了什麼似的“薑醫生,反正你也睡不著,不如加班吧?”
“啊?”
“莫局不是一開始懷疑我有創傷後應激障礙麼,想不想聽聽是怎麼回事?”
薑湖想了想,說“我大概聽說過,我來之前,你們這裡曾經接收過一件重大毒品走私案,據說隊裡傷亡挺慘重的,你在醫院裡住了一個多月,你們還失去了一位同事。是這個麼?”
“你知道了,誰告訴你的?”沈夜熙挑挑眉。
“一開始每個人都來找我說過一遍,除了你,那位殉職的警官叫方謹行,連楊姐和我說起來的時候中間都哭了一次,大家都很懷念他,並且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很難從他的死亡中緩過來。他們說方警官生前是你最好的朋友和最好的搭檔,當時他們趕到的時候,是你抱著他的屍體,呆坐在地上。可是後來你對他的死因隻字不提,隻是說記憶一片空白,所以莫局才會懷疑你患上了創傷後應激障礙。”
“我不提他,是不願意想起他,”沈夜熙十指交叉在一起,目光垂下來,好像在看著地麵發呆,“有時候你明明知道有些事情翻過去,不再想要輕鬆很多,可是卻做不到。”
越是想忘記的事情,就越是忘不掉。
薑湖坐正了,即使看不大清楚,他還是儘量把目光放在沈夜熙的表情上,又回到了專業狀態,專注極了“你可以慢慢說。”
“你什麼都能明白麼?”沈夜熙一笑,半側過臉去,斜著眼睛望著他,“醫生,你有過那種命懸一線的時候麼?”
薑湖一愣,想了想“大概有吧,我和安叔叔就是這麼認識的。”
“你和一個陌生人走在一起,然後你們經曆了一場災難,後來成了朋友,不是很幸運麼?”沈夜熙輕輕地說。
薑湖沉默了一會兒,好像在思考恰當的表達方式“人們無法決定自己是幸運的或者是不幸的,隻能在最壞的情況做到自己最好。”
“那為什麼有的人到了關鍵時刻,會變得讓人覺得陌生呢?”
“簡單的說,外界的環境作用人身上,然後人們自身的特質會把這些轉化成不同的反應,”薑湖輕輕地說,“就像是黑箱。一般來說,人們自身的特質是不會改變的,如果你覺得在絕境下,某個人讓你感到陌生,那隻是你還沒能通過日常的交往,完全了解他的特質。”
他說這話的時候,表情那麼一瞬間有點倦怠,像是悲傷,又像是隔著很久的時間,或者很寬的空間,淡淡地、嘲諷地看著什麼人,這使得他顯得不那麼專業。
也許是夜晚太容易讓人忘記偽裝,沈夜熙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