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甲侍從訓練有序,不負盛名。
許歌透過小帳縫隙環顧一圈,最後反過身來,將行囊塞入行軍毯中,充當還有人在。他又稍稍等了片刻,等兩班甲士換班的間隙,他從小帳之中一竄而出,連滾兩圈,躲在了陰影之中。
有甲士朝他那小帳看了兩眼,隻當是清風拂過簾布。
許歌微微一笑,在黑暗之中移動。他滑步掠過一棵大樹,仰頭去看,有一名暗哨正蹲在樹上。
那暗哨眺望遠方,並沒有發現許歌的存在。
許歌心中一笑。他因為總是開溜,下意識地記住了關格的兵力部署,這時候正好派上了用場。他就這麼從關格眼皮子底下溜了出去,奔入那黑夜深處。
月明星稀,大好光景。
許歌沿著山脊一路狂奔,向著山坳方向,沒有半點遲疑。他特意讓關格在這裡安營紮寨,便是一早定下了目標。
關格的感覺沒錯,許歌確實帶他們饒了路。不過,這並非出自惡意。許歌必須在離開蜀國之前,再見某個人最後一麵。
許歌向下狂奔,身子幾乎貼服在山路表麵,就像是一個白色的幽靈,無聲滑行。這個幽靈孤身一人,身上僅僅帶了一柄千磨劍。
在許歌不計真元的急奔之下,他很快便沒入了山坳的陰影之中。到了那山坳之內,月色也變得慘淡起來,隱約之間似乎還有陰風呼嘯。
許歌下意識地緊了緊衣領。他稍稍放慢腳步,緩了口氣。
樹木稀疏起來,道路黑亦難行。許歌繞過最後一個轉角,眼前是一片土堆。
土堆或新或舊,鱗次櫛比,唯一的裝飾是互相糾纏的雜草,曲折的枯木,還有土堆上或方或圓的木牌石碑。
那些土堆便是墳頭,這是一片亂墳崗。
這裡埋著天府城埋不下的窮人,過路時運氣不佳的行人,不好處理身份的貴人,還有……
進不得祖宗祠堂的反逆。
許歌從懷裡抽出了一個火折子,點燃。
火光一點,卻讓這片鬼地更顯陰寒。
許歌再次緊了緊衣領,呼出一口白霧,“這鬼地方。”他索性將火折子熄了,運起真元在前認路。
不過,亂墳崗哪裡還有路了?
也就是從一個墳頭走向另一個墳頭。
“你小子想到自己會是這個下場嗎?”許歌咧了咧嘴,找到一行新來的腳印,“死後遺臭萬年,連祖宗祠堂也進不得,還被千刀萬剮。”
許歌順著那腳印往亂墳崗深處走去,就像是走在屍山血海之上,“你爹真是好狠的心啊。他不過罰了一年俸祿,被要求閉門讀書三年,不得上朝,嗬,這算什麼懲罰?”
“這就是你想守護的蜀國?”許歌的腳步停在一座新墳之前,“真是蠢貨。他們連你的姓都剝了,連墓碑也不給你豎一個。”
那墳上隻是疊了幾顆石子,再無他物。
許歌的臉頰已經流下淚來,“你這蠢貨,真的值得嗎?”
回答,自然不會存在。
許歌淒然一笑,“你要是現在從墳裡爬出來了,說不定還真能把少爺給嚇死了。”他歪了歪頭,將淚水擦去,“不過,我現在可不能去陪你了。”
“我要出去了。”許歌仰起頭來,“離開這個鳥籠,看看外麵的天地。”
許歌又低頭看著墳頭,露出一個賊笑。“不過你放心,我們可是兄弟。”他蹲下身子,從墳頭上取下了一塊石頭,“我會帶你,一起出去!”
許歌握緊石塊,隨後將那石頭塞進懷中,貼近心臟的地方。
月光照著他的影子,影子罩著墳頭,似是融為一體。
“許歌……”
不知何處,傳來幽幽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