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學校沒讓我們走啊。”想走也走不成哎。
她發出了然的一聲“哦”。
“既然走不了，那就安心在教室裡學習吧，這邊霾少，少吸點，本來腦子就不怎麼靈光了，彆再被它堵住。”拋下這句她偶爾會蹦出來但沒有多少人會捧場的冷幽默，她悠悠地轉出去了。
班裡又響起一小陣討論聲來。哈？就這樣？以為來的是觀世音菩薩，起碼不救他們於水火之中也能說個知心話啥的，結果到了眼前才看清是唐僧，看見被困在這還要勸你心寬體胖安於現狀。是霧霾把自己眼睛和腦子都給糊住了沒錯吧。
班裡熱度居高不減、大有一把火燒上房頂那勢頭的時候，物理老師回來了，她很不耐煩地瞪了他們一眼，然後心煩地嘖了一聲。
“不讓你們回去自然有上邊人的考量，不能回去就不能回去，你們在這再怎麼吵上天也沒用。而且又不是隻有你們在這，我們老師這不是也堅守崗位呢嘛。”
本來這句帶著點絕情但又是事實的話是能讓大家安靜下來的，但她臨出門前又補了句“倫敦那年霧霾的時候，濃度還沒咱這高呢，死了數十萬人”，最後以一句“放心吧，老天爺想讓你死，誰也活不成”為結尾倒背著手又走出去了。
這次掀起的是比剛才更熱烈的討論浪潮，這句話實在是能延伸出太多意思來了。
王嘉大讚物理老師這種直言直語的態度，身為老師竟然還這麼敢說；季知擔心的是明天會不會也回不去，要不要提前請假直接不上晚自習；文原瞬間戴上了口罩，她和大部分同學一樣，讀到的是物理老師那句話最原始的意思——這霾有毒，足以致命。
裡河也陷入了在霧裡暴露太久會對身體有害的這種恐慌之中，物理老師這種典型的三段式推理對高中生來說，已然十分夠用了。
隻是她輕飄飄地說完這句聽者有意的話，就跟哪個道觀的道長一樣灑脫地離開了，直接踏進了外麵的一團霧中，裡河看見在門口消失掉最後一點身形的她，甚至有種她已經踩上了雲彩飄到哪裡去傳經布道的錯覺。
生活裡這種輕飄飄就拋下一顆炸彈然後不管不顧直接離開的人，倒是還蠻常見的。
好在幾天後，霧都完全散乾淨了，班裡也還是那些人，才讓大家逐漸放下心來。
不過物理老師的這種功力，才不會隻展現這麼一次。
過了元旦後三周，班主任又給我們捎了個通知“新的教學樓已經竣工了，學校決定給我們高三使用，在放假回來的周末晚上搬進去。班牌已經掛好了，這幾天大家可以在保障安全的前提下先去探探路。”
當天晚上就有很多學生慕名前去了，而且帶回來很多消息。
比如“我們班在頂層，陰麵，樓梯右拐第一間就是。”
再比如“桌子還是掀蓋式的，不過底下有放書的地方，不會一掀蓋的時候，桌子上的書呼呼往下掉了。”
還有“後麵一排都是櫃子，數了數，每人至少都有一個。”
王嘉帶來的消息有點驚悚“一樓有個大坑還沒填上，和我一塊去的人差點掉到裡麵。”
和許多同學一樣，裡河也充滿了對新教室、新教學樓的向往，當然還包括那個神秘的大坑。
周日晚上，大家用聽力時間把除了當天晚自習要用的書全部搬過去了，然後回到原教室開始上自習，從第二天早上起，就要去新教室了。
新教室確實光明幾淨，視野也好，就是離食堂稍微遠了些，何況二十四班還是在最頂層。大多老師也還是滿意的，他們終於可以不用從東辦公樓花很長時間走到教室裡去了，這個新的教學樓側麵修了同樣高的辦公樓，夠所有高三老師使用了。
彆的人不知道，但這個大多老師裡，至少沒有包含物理老師。
一個最正常不過的在新教室裡上著物理課的時候，老師再正常不過地講著題，隻是她突然打了個噴嚏，拿著碳素筆的手在黑板前頓了頓，最後吐出一句不太響亮但裡河她們的第一排足夠聽到的四字臟話。
然後說“領導自己不搬過來，派我們來這吸甲醛。”
雖然帶著滿滿的憤恨不平的語氣，但一秒過後，她就沒事一樣繼續講起了題。
要不是看見了王嘉臉上那個同樣震驚的表情，裡河甚至都懷疑自己幻聽了。
她實在是太勇太敢了，雖然以前老師臉上也總是一副“煩死了，彆來惹我”的樣子，但倒是沒現在這麼直接。
此刻，她對這個世界所擁有的的全部不滿，好像都可以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她什麼也不怕。
結合以前那句話，裡河覺得她才不是輕飄飄地不以為然的那種性格，她是直接厭煩了，把所有事情都大喇喇地拋棄。反正愛怎樣就怎樣吧，毀滅也好，爆炸也罷，帶上我一塊我就走，留下我我還保持原樣。
往前無論是誰都宣揚過要熱愛世界，要對所有事都有激情，心存希望才能長遠。物理老師這種不積極的處世態度裡河倒是第一次見，雖然那個時候還沒流行起“厭世”這一說，而且也沒到隨便說幾句話就立刻有人拿著某種標杆反駁的時刻，但物理老師的態度還挺前衛的，隻不過可能在老師自己看來，這不是前衛，隻是自己的不爽和發泄直接地表達出來罷了。
漫漫人生，種種事情，有物理老師這種“我才不在乎”的態度倒也挺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