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筠摸了摸頭頂上的少年發髻,心想這掌櫃的好眼力,有了上次被路上劫匪發現的經曆,她已經把眉毛都畫得那麼粗了,掌櫃的竟然還能看出來。
伸手不打笑臉人,暮筠雖然擔心有詐,但是想著掌櫃對白開霽表現得那般阿諛奉承,估計討好自己隻是借花獻佛而已。
心下稍安,她二話沒說拎起包裹,跟著小二來到了四樓的房間。
天字號房間果然不同尋常,和樓下的普通房間相比,明亮寬敞不說,環境格調更加清逸雅致,所有的家具都是上好的金絲楠木,雕花精美、漆麵清亮。
花鳥圖屏風背後,是一個大大的木桶,想起自己已經許久沒有好好地沐浴,暮筠忍不住吩咐小二立刻上熱水。
伴著嘩嘩的水聲,隔壁的卓淩初麵紅耳赤地正襟危坐,口中默念起幼時常在耳邊縈繞的《金剛般若波羅蜜經》......
簡單的沐浴過後,暮筠抱著被子在大大的床榻上滾了一圈,果然是天字號的床榻,真是暄軟舒服。
漸漸的,那雙盯著薄若蟬翼的芙蓉帳頂的眼睛愈發沉重。
不對,還不能睡,她還有事要做!暮筠用力眨了幾下眼睛後來了一個鯉魚打挺,起身後簡單地繞著屋內活動活動筋骨,好讓自己清醒一些。仰頭喝了杯清茶,暮筠的大腦漸漸明朗,一想起她一會要去的地方,她瞬間血氣翻湧,無限的精神力直衝大腦。
她一邊抻著胳膊一邊回憶著上一世的那個身世淒慘的女子,聽說她曾淪落成雁城風月場的風塵女,可是,雁城這麼大,該如何打聽她呢?
走到窗前,傍晚的夕照直射房間,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打開雕花木窗,迎麵所見竟是一片碧綠如翡的大湖,湖上無風,迷迷蒙蒙的湖麵上煙波繚繞,笙歌嫋嫋的畫舫從遠處雲遊而來,舫速漸緩,似乎要悄悄倚靠到樓下的堤岸。
有花船!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暮筠興奮地雙手一擊,趕緊跑到銅鏡前簡單利落地化了個少年妝容。
頭發再利索點,眉毛再粗點,臉在黑點,恩,一般人應該看不出來了。
她翻出包裹最底下那件材質上乘的雲水藍長袍,小心翼翼地套在身上。
這件衣服可是二哥秦溪的寶貝,他隻有參加書院重要活動時才會穿,臨行之時,他沒對自己說一句告彆的話,隻是一再囑托她要精心對待手中的袍子,那連戀戀不舍的樣子,簡直像是自己拐跑了他的戀人。
望著銅鏡裡的翩翩少年,暮筠擠了一個自認為很帥氣的笑容後大大方方地下了樓,迎上正往樓上端飯菜的小二,她讓他給三樓的舅舅帶了話,告知他自己的晚飯會在屋內解決,並強塞了一錠碎銀到小二手裡,要求他千萬不能將自己偷溜出去的事告訴任何人。
沒了後顧之憂,暮筠興奮地搓著小手,大搖大擺地從門口走了出去。
然而,小二還沒來回神,暮筠又火速退了回來。她低聲向小二詢問:“小兄弟,湖上那個畫舫怎麼上?”
“去、去畫舫的話,出門往右拐,看到一條一人寬的小巷子後往裡走,穿過小巷就到了西麗湖的岸堤。”
小二戰戰兢兢地給她指了路,見她興奮地走出酒樓後,立刻跑到後廚將此事告知了掌櫃。
“掌櫃,那個天字二號房的少爺出門了,還特意精心打扮了一番!”
呂掌櫃本來還在疑惑,為何自家主子會對一個看著才十歲出頭的少年另眼相待,還特意要求自己監視他的動靜。他回到大堂,正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主子他看上的人品行不端之時,就見卓淩初那玉鬆般的身影,倏地如雷電般閃過酒樓大門。
八卦之心不斷翻湧的呂掌櫃立刻追了出去,隻見藍衣少年在前麵走,黑衣主子在後麵鬼鬼祟祟地跟。
呂掌櫃瞬間滿臉黑線,他這是無意間發現了主子的秘密了嗎?怪不得主子歲年已過束發,身邊連個伺候的丫鬟都沒有。
日落西山,畫舫上點起了燈火通明的紅燈籠,清風飄過,陣陣香風撲麵而來。
舫下,濃妝豔抹的女子揮舞著嫩白的雪臂,婉轉嬌媚聲音嬌滴滴地喚著一聲聲“官人”,勾得人心魂儘失。
暮筠定了定心神,也學著前麵那位滿臉猥瑣的恩客,撐起一副大爺般的架勢,趁著女子正忙著調戲路過的文弱書生,趕緊裝作熟門熟路地邁著大步走了進去。
她外表泰然自若,內心實則慌得不行。兩世為人,她還是第一次近距離接觸這種風月場所,可是剛一深入到畫舫內部,她卻發現眼前的場景和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寬闊的大廳琴曲繚繞,輕歌曼舞,完全沒有想象中難以直視香豔無比的畫麵,反而是有一種難以言喻的雅趣。
台上,有妝容精致的妙齡女子在撥弄琴弦,有衣袂翩翩的女子在輕盈起舞。台下的一眾公子文人吟詩作畫,投贈楹聯。
這風月場竟如此和諧文雅,哪有之前彆人口中所描繪的那麼可怕。難道雁城的畫舫,和上京城的青樓有所不同?有漂亮姑娘可以看,有那麼多精美的點心可以品嘗,裡麵的人個個都笑得這麼開心,這不比看戲的茶樓還有意思?若非條件不允許,她每天都想來這找樂子。
可是,當背後傳來一團綿軟,一隻修長肌白的玉腿攀到自己的腰間時,她立刻在心裡暗罵自己是笨蛋,兩世為人,竟然還會被眼前的表象所騙!
“公子好俊俏,如此麵生,是第一次來咱們藏花坊吧?”
暮筠扯了扯唇角,用力撥下攬在胳膊上的手,粗聲說道:“我是來找人的。”
已經挪到暮筠麵前的女子小嘴一掘,把滿臉的委屈寫在了臉上,眼睛瞬間變得水意盈盈,“如此年少的公子竟也有相好了,怎麼我看上的男子都如此這般辜負我的心意。”
暮筠最見不得人哭了,尤其是柔柔弱弱的女子,她伸手指向台下那群裝腔作勢的文人雅士,“你彆哭呀,那邊俊俏男子很多,肯定有不辜負你的。”
“小公子,你怎麼這麼壞,傷了我的心,還要支走我,我就這麼令人討厭嗎?嚶嚶嚶......”
暮筠嘴角抽了抽,怎麼剛進來就被人纏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