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去冬來,雁來雁往,暑寒榮枯,天真浪漫的豆蔻少女,在人間三月芳菲始之時,迎來了自己的將笄之年。
平仁二年二月的尾巴,毒王赤絕收拾行囊準備離開。
想想這次在外遊曆時間已經很久了,以他這百十來歲的身體,每隔一年都得回自己的老窩閉關重造一番,這次要不是因為要守在小徒兒身邊,將自己的畢身所學傳授給她,他年前就應該回棠淵穀了。
麵對徒兒盈著水意的眼神,向來逍遙自在,不以凡塵所累的赤絕此刻卻心生不舍。
“乖徒,為師最近總覺身體鬱結氣滯,必須回老窩回爐重造,為師老矣,這次閉關可能會久一點,不過徒兒不必擔心,每次我從棠淵穀中出來肯定會年輕個十歲。”
我信你個鬼,天天閉關那豈不是返老還童了!
心雖這麼想,但到嘴邊的話卻都是暖言暖語,“師傅,我不放心您,能不能和您一起去那個勞什子棠淵穀?”
“你把大好年華花我這老頭子身上乾什麼,我要是答應,老秦頭還不得和我拚命!”
暮筠半垂眼眸,想想也是,而且再過不久......
思及此,暮筠立刻道:“師傅,下次您出關的時候,我就不在秦家了,你以後隻能去上京城找我。”
赤絕神色立刻嚴肅,“怎麼?還沒及笄就想嫁人了?哪個臭小子把你騙到上京城去了?”
暮筠趕緊擺擺手,麵色變得凝重起來,“不,我和您坦白,其實,我是皇室流落在民間的公主,不久以後,宮裡就會派人來接我回京了。”
說完,暮筠吐了吐舌頭,這話,怎麼感覺像是幼時和小夥伴過家家時說出來的呢?
赤絕心中一驚,他就知道!他看人一直很準!
可是,明明身份翻天覆地,小徒兒的神色卻未見興奮,反而帶著一種惆悵的落寞。
“小筠子怕了?”赤絕微微一笑,“你師傅我的名頭還響的很,若是有人欺負你,你把我搬出來嚇他們,更何況,你現在的能力已經掌握了我的十之六七,論毒術,你現在可以稱得上是天下第二。”
“真的?”暮筠眼光一亮,這還是師傅第一次當麵誇她。
“沒錯小筠子,所以你不要妄自菲薄,記住,我赤絕的徒兒,就是那傳說中天山萬年一見的黑心蓮,誰敢辣手摧之,其必劇毒攻之。”說著,赤絕還做了一個砍頭的手勢。
暮筠會心一笑,“記住了,師傅!”
赤絕臨走的時候,給暮筠留了好多好東西,瓶瓶罐罐的毒丹毒粉、千奇百怪的毒術秘籍不必說,還給她留了很多他為自己專門研製的各類殺伐毒器。
能散發毒氣的精巧盒子、淬了毒的步搖金釵、方便隨身攜帶的毒針香囊,最最重要的,赤絕把他的寶貝疙瘩玄金給她留下來了。
長相駭人的玄金可乖巧的很,暮筠指東它不敢西,暮筠上天他不敢入地,它才是暮筠手中指哪打哪,指誰咬誰的絕殺暗器。
經曆了這麼多次離彆,暮筠還是不習慣。她逮了幾隻小飛蟲放到玄金麵前,看它吃得歡,她的心情更不爽利了,“吃吃吃,師傅才走,你就把他忘了吧。”
玄金立刻螯爪一頓,動也不敢動。
暮筠歎了口氣,身子順勢癱靠在身後的椅背上。隔窗仰望,暮色升起,黛紫的天際,夾雜著淡粉的輕雲,整個天空好似那泛著幽光的珀石。一群成群結隊北歸的燕子悠然掠過長空,卻不在空中留下一絲淺淺的雲痕。
不似飛鳥無痕,有的人啊,雖然已經遠行,但還是在彆人的心中留下了難以抹去的印痕。就像赤絕,就像易青,就像,初公子......
“小姐,該去吃長壽麵啦!”巧遇身著輕巧的襦裙推門而入,一看到暮筠那懶散的樣子就不禁著急地直跺腳,“小姐,今天是你生辰,夫人把席麵快上好了,大家都在前廳等你呢。”
暮筠沒精神地擺了擺手,“好好,這就來。”
“哎呀!”巧遇突然大驚失色。
“又怎麼了?”暮筠習以為常地無奈看向她。
“這麼重要的日子,小姐怎麼還穿著平日裡見不得人的練功服!”巧遇大步流星走向櫃子,翻箱倒櫃地幫暮筠找衣服。
暮筠歎了口氣,她這哪是找了個丫鬟,明明就是找了個祖宗。一年四季,大節小節,二十四節氣,但凡是有個說頭的日子,巧遇就必須將她精心盛裝打扮一番,更彆提今天是她的生辰了。
“巧遇,生辰而已,每年都過,不必如此莊重了吧.....”
“不行!沒得商量!頭發怎麼又抓成個馬尾,小姐真是太不注重打扮了!”
“我不會梳彆的頭嘛!”暮筠向來是個梳頭廢,從小到大就一直從沒把自己當成個精致女孩,能把一個馬尾梳整齊就很不錯了,總歸日後回了上京城,身邊伺候她的人就多了去了,這個比舞劍還麻煩的技能,不學也罷。
“哎,我來給小姐倒持倒持。”
“彆了吧,有那個必要嗎?”
一炷香後,暮筠被巧遇不情不願地領到了前廳。
少女穿著一件珊瑚紅蝴蝶裙,腰間用軟煙羅係成一個淡雅的蝴蝶結,墨色的秀發綰成一個俏皮的雙平髻,一支金海棠珠花步搖斜插在發髻上,又俏又麗。她肌膚晶瑩如玉,未施粉黛的小臉向上仰起,清瑩透澈的黑眸怡然自得。
姚氏雖然知道自己外甥女樣貌底子不似凡人,可經巧遇那雙巧手一裝扮,回回還是被她驚豔了一番。
每到這個時候,姚氏就想起了她那個驕縱可人的小姑子秦嬌嬌。秦嬌嬌明豔動人,平素最愛穿青色,一身青衣能讓她那張過分豔麗的臉平添幾分娟秀淡雅。而暮筠卻與她的生母不同,她那張明眸皓齒的明麗俏臉,尤其與張揚肆意的鮮紅尤為相配,她就那麼靜靜地坐在那裡,卻好似那雨後荷塘裡那朵最與眾不同紅蓮,瀲灩勾人,媚而不俗。
“哎,都怪我養兒子養習慣了,把小筠也養成和我一樣粗枝大葉的性子,小筠,舅母對不住你了,一個不注意,竟將你這傾城的美貌藏了這麼多年。”姚氏拉起暮筠的小手,很是愧疚地說道。
“舅母,你就彆打趣我了,你讓我天天這麼打扮還不如殺了我!”話一說出口,暮筠就後悔了,因為不久以後,她每日的例行之事,就是打扮成一個招搖的花蝴蝶,天天被當成一個展品展現到彆人麵前。
想起這,到嘴裡的美味燒雞都味同嚼蠟。
“咳咳,”秦茂典鄭重其事地清了清嗓子,“今天是暮筠步入將笄之年的第一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向大家宣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