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兒知曉了,我會好好考慮的。”知道家裡人有人支持他,秦遠並沒有因為參軍還要讀書這件事被嚇到,此刻的他心中竟燃起了鬥誌,不就是學兵法嗎?有誌者立長誌,他既然已經要走這條路,讀點書算什麼!
秦溪心裡也暗戳戳地高興,上京城可是文人世家的聚集聖地,有朝一日,他也會有與文學大儒拜讀的機會,最重要的是,他不用和那個可惡的秦遠一同爭小妹了,嘿嘿,嘿嘿嘿......
將秦溪暗自歡喜的神情看在眼裡,暮筠表麵不動聲色,心裡想著卻是如何能讓秦溪入了那世家子弟都難進的賢思館。
秦明達看了眼悶悶不樂的妻子,他知道此刻姚氏一定在為子女們即將與她分彆而傷心不已。他湊到姚氏身邊,抓起姚氏的手輕輕拍了拍,“孩子們都大了,不由人的。”
姚氏歎了口氣,“哎,若是當時你還在城門守衛當差就好了,咱們一家在上京城起碼還有份差事,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分隔兩地。”
暮筠眼神一亮,心裡暗戳戳地感激著舅母的拋磚引玉。
秦明達早年行伍後,因表現良好被選拔成為了城門校尉,後因某些事得罪了上峰,憤然辭了官後便回鄉繼承家業。彼時的他剛與老家的姚氏定了親,姚氏老父還曾因秦明達辭官一事差點與秦家退親,好在秦明達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又打動了未來嶽丈,最終他才沒落得丟了官官職又賠了夫人的下場。
秦明達也歎了口氣,都怪自己當年年輕氣盛不懂圓滑,性子魯莽又衝動,要不然,熬過這麼多年,沒準也能在上京城混個高階的官職,積攢些上京城的人脈,不至於小筠到了上京城後舉目無親無所依靠。
“舅舅,你後悔嗎?”女孩子的聲音清淩淩的,眸光灼灼又柔和。
秦明達一愣,片刻後喝了口酒粗著嗓子說道:“不後悔,如果再遇到那件事,我還會和當年一樣,不會對不公之事置若罔聞,但是,我覺得我可能有更圓滑的解決辦法,不應該逞一時意氣把官職給丟了,九品武散官也是官呐!”
暮筠淺淺一笑,“放心吧舅舅,我會為你平反的。”
秦明達:“???”
暮筠淺飲了口茶,“當年之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也是記錄在案的,若是大哥以後也能在軍中混個一官半職,父輩有汙點的話肯定會對他有影響,所以我對不會這件事插手不管。”
秦明達完全沒想到,十四歲的豆蔻少女竟然能將事情想得那麼遠,“這......”
“彆忘了,我以後可是有公主身份的人了,家人我都護不了,公主身份要來何用?”
話一出口,在場的眾人都有一時的怔愣,他們都光顧著在心中驚濤駭浪了,完全忽略當事人的心態轉變。在這麼短短時間內,眼前的少女竟讓他們有一種她已經把公主身份拿捏得遊刃有餘的錯覺。
“好了,大家都彆想那麼多了,船到橋頭自然直,彆忘了,你們也是皇親國戚。”
眾人倏地如沐春風,秦茂典忍不住打趣道:“我就說嬌嬌當年為何打死不說小筠生父身份,原來她給咱們埋了一個這麼一個驚天大雷啊!”
姚氏立刻附和道:“怪不得當年那黃大仙說咱家小姑那長相,就是個能當皇妃的富貴麵相,這不就說中了嘛!”
“就是就是,不知道那黃大仙還在不在長峰山那個破道觀,改天我也找他算算命去!”
飯桌上一時的談笑晏晏,讓各懷心事的每個人暫時忘卻了煩憂,日子總歸是要過的,更何況這一次,家人們一個都不少......
夜色暮合,白月照野,夜半人靜之時,荒無人煙的長峰山腳下的墳場旁,突然出現了兩道兩位纖柔瘦小的身影。
“咕咕......”
“嚦!”
被夜色籠罩的荒郊野地,各種詭異婉轉的鳥叫聲在山間飄蕩,讓人不由地膽寒心戰。
“小、小姐,這大半夜的,咱們來這乾嘛?”巧遇怯懦懦地看看陰冷昏暗的四周,沁涼的晚風吹過,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噓,咱們就在這等著。”暮筠表麵雖鎮定,但心裡也是毛毛的。她心裡知道死人並沒什麼可怕的,可一置身在這個陰森寂靜的恐怖環境,她的身上就不斷地起著雞皮疙瘩。
暮筠像做賊一樣,拉著巧遇藏到墳場旁的野草堆旁,靜靜地凝視著秦嬌嬌墳墓的方向。
春分的夜,空氣雖涼,但沁著絲絲輕柔的花香,輕風掃過黃綠夾雜的雜草叢,發出一陣陣唰唰的聲響,帶來一絲安撫人心的愜意。兩位少女背靠著背,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陷入到了沉睡。
“嬌嬌,我又來給你帶熟梨糕了,你最喜歡的紅果味賣沒了,我追到小販家,特意又讓他給你做了幾個。”
空寂的荒郊墳地傳來一道男子隱忍悲痛的聲音,暮筠陡然驚醒。
抬眼看去,隻見一位身形如青竹般挺拔的青年男人盤腿坐在秦嬌嬌墓前,他左手拿著一壺酒,右手捏著一個亮白的糕狀物,一口酒一口糕,怡然自得地自斟自飲。
暮筠“噌”地站了起來,背後已經睡得昏沉的巧遇“咣當”一下倒在地上,在與地麵接觸的瞬間立刻清醒。
“嗚嗚嗚,痛痛痛。”巧遇直立起身,隻見暮筠朝她扔了句“在這等我”後,向著墳場深處跑去,“小姐!”
“什麼人!”男人的身體立刻繃直,手中的青竹劍蓄勢待發。
“師傅,是我!”暮筠氣喘籲籲。
“小筠?大半夜的,你怎麼在這?”易青緊繃的肩膀明顯地塌了下來。
“師傅,我抓到你了,原來是你每年都帶著秋梨膏給母親祭拜。”暮筠雙手抱胸,一副抓包的表情,“乾嘛每次都偷偷的?”
易青撓了撓頭,似乎有些羞於啟齒,師徒二人對峙半晌,片刻之後,他難掩眸色中哀傷,望向墓碑黯色道:“嬌嬌是醜時去世的,我想在她離世的那一刻就開始祭拜她。”
暮筠心中刹時酸澀,原來這世界上,有一個人,連母親去世的時辰都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