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宮離開,李昊並沒有返回府邸,腳步一轉,穿過街道,前往了峻法司駐地。
通過昨天的開府慶典,他已經明白了峻法司對他的態度,而威壓楊廷安之後,今日也正好前去。
他獨自前往,不習慣坐什麼車駕,感覺那樣速度太慢了。
峻法司的駐地,和李昊曾經去過的靖衛司沒有什麼太大區彆,都是城中之城,不過並沒有靖衛司那樣忙碌。
正門前的兩列守衛站的筆挺,倒是側門的守官百無聊賴的樣子。
靖衛司負責表麵上的治安,峻法司則負責調查一些邪詭之事。
鎮北城中對邪修邪法的禁令非常嚴苛,一旦發現並且查明,當即便是斬立決。
“聽說了嗎,昨天咱們那位新任司首舉行開幕慶典,上麵的大人物一個都沒去。”留著胡須的中年人對身旁的同伴說道。
對方瞥了他一眼,語氣輕蔑:“切,事情早就傳遍了,聽說楊司首前去,被逼的當場下跪。”
“咱們這位新任司首,態度可是強硬的很啊。”
“可惜,也沒人通知我,否則我倒不介意去混個臉熟。”胡子男可惜道。
“四十多歲,還是鑄靈境,你去李司首的府邸,人家恐怕連門都不讓你進,獻殷勤也輪不到你。”同伴鄙視。
“唉…”胡子男也不生氣,隻是哀聲道:“伱說的對啊,真是人比人氣死人,聽說李司首也就二十歲左右,現在卻已經是四象境,連陛下都很關注,多次賞賜…”
“我兒子也是差不多的年紀,整天就知道流連煙花巷柳,連修煉都不是太上心。”
旁邊那人,這時倒是沒有譏諷,反而深以為然道:“是啊,修煉枯燥乏味,碰見瓶頸數天難以寸進,心中鬱悶能逼得讓人發瘋,並不是所有人都有廣闊的誌向。”
“況且,你就這一個獨子,以後大不了接你的班,說不定還有機會熬至蛻凡。”
“也是…”兩人交談著,胡須男忽然語氣一滯,餘光掃見一個身影,正從遠處緩緩走來,目標正是平日裡不太開啟的正門。
三司在鎮北城中平日裡都是禁地,一般沒有事的情況下,無人願意靠近這些地方。
他眯縫著眼,咕噥道:“誰啊,閒著沒事來峻法司乾什麼?”
“報案的地方也不走正門啊,老張,你在這待著,我去看看。”
老張剛想阻止,擅離職守也是個不輕不重的罪,不過平日裡也沒人管他們,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然而還沒走多遠,他就像觸電似的停在了原地,隻見正門護衛竟齊齊單膝跪地,像是在迎接那道身影。
他雙眸之中泛起些許光輝,像是在使用什麼神通,四周場景迅速放大,那是一張年輕的麵孔,似乎是察覺到了他的窺探,淡漠的目光隨意一瞥。
他驚的瞳孔收縮,急忙收斂了神通,急忙轉身跑回了原地,一臉驚魂未定的樣子。
這讓老張有些好奇:“怎麼回事,來了什麼大人物,我看那些守衛怎麼都跪下了。”
“你修有靈瞳,看清楚了嗎?”
“看清楚了,看清楚了…”他忙不迭的點頭,喉嚨聳動,道:“來的是,李司首!”
話音落下耳邊似乎響起轟隆隆的雷鳴聲,許久沒有開啟的峻法司正門,此時正在緩緩打開。
同僚悚然一驚,李司首!
自己等人剛剛還在討論他,沒想到這就來了!
老張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音嚇了一跳,喃喃道:“要出大事了…”
直至這道近乎百丈高的大門徹底打開。
李昊才邁步進入其中,不少峻法司的兵卒此刻正在校場中訓練,氣血凝結,呼喝之聲響徹高天。
隻不過伴隨著正門緩緩打開,他們的動作都停了下來。
正門不常打開,隻有一些大人物到來的時候才會用作迎接。
隻是一般而言,這些大人物到來,一般都會提前通知峻法司,也會做好各種布置,不會像今天這樣,突如其來的打開大門。
一道身影走了過來,著白玉蟒袍,略有些西沉的大日投射下的光輝將此人的影子拉的極長。
一位距離比較近,穿著黑色勁裝,像是教官打扮的人緊鎖眉頭,看著從正門走來的身影。
而後,他的臉色猛然一變,急忙單膝跪地,高呼道:“參見司首大人!”
他的聲音高亢,瞬間便傳遍整個校場。
所有人的臉色都有些變幻,或快或慢,儘皆單膝跪地,朝著從正門中走來的這道身影,高呼道:“參見司首大人!”
聲音如雷鳴,直入雲霄,炸散了幾朵飄雲。
李昊看著眼前這一幕,心中也有些感歎,若沒有司首這個身份,就算是一尊四象境,進來也不會被關注。
所謂峻法司態度,自然不會是這些底層的兵卒們決定的,而是那些中高層的將領。
他們隻知道這是新任的司首,不敢有任何怠慢。
“起來吧…”他的聲音並不算大,但卻準確的傳入每個人的耳朵中。
眾人這才緩緩起身,眼神中帶著好奇,忐忑以及各種複雜的情緒,打量著這位年輕的司首。
李昊看向中央那座最輝煌的宮殿,上麵懸著一尊黑色大鐘,彈指擊雷,連出三道。
咚!咚!咚!
鐘響三聲,所有人的臉色再變,這是召集所有峻法司成員的命令,隻有在緊急時刻才會動用,沒想到這位司首一上來,就是這種大動作。
眾人迅速行動起來,兵甲摩擦與鏗鏘之音不絕於耳。
而處在城中各處,除了正在查案的峻法司成員,腰間佩戴的玉佩,皆顫鳴不止,見者無不色變,匆匆折返。
不多時,空曠的大殿中,不時有人進來,他們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然後垂首低眉不發一言。
空缺多日的司首之位上,已然多了一個身影,正淡漠的俯視著他們。
司首之下左右兩位副司首,
而後便是執官,基本都是洞天境,數量極多,都有自己的小隊,他們才是負責處理各種事件的主力。
左側,身材佝僂的矍鑠老者靜靜的坐著——羅懷清,他是峻法司的另一位副司首,也是淮元親手提拔上來的。
而他的對麵,那個屬於楊廷安的位置,卻始終無人來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李昊不發一言,雙眸似眯非眯,手指一下下的敲擊在椅子上,發出沉聲的響聲,像是砸在眾人的心臟上。
“司首大人,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不知您召集我們所為何事?”羅懷清低聲詢問。
“楊司首還沒來,再等等…”李昊輕描淡寫道。
“楊鈺,楊司首為什麼沒來?”羅懷清看向下方,語氣中帶著幾分質問。
“稟大人,楊司首抱病在家,正在治療,這幾日無法出門。”有一人出列,麵頰狹長下巴上留著一撮小胡子,彙報道。
李昊緩緩睜開了雙眼,楊鈺…也就是楊廷安的侄子,峻法司的一位執官,聚寶坊的保護傘。
“為何不上來就說,反而等到我問你再說。”羅懷清眸光微閃,直接問道。
楊廷安沒來,這是不給李昊麵子,兩人昨天爆發的衝突,眾人心中都有數,也知道對方不來的原因。
“這…”楊鈺一臉為難,道:“羅大人,我也不知李司首是什麼脾氣,不敢貿然出聲,恐怕被降罪。”
“滾回去!”羅懷清嗬斥,而後看向李昊,又道:“李司首,您看…”
“嗯…”李昊點點頭,也看不出喜怒,淡漠道:“我接任司首之位後,還沒有和大家見過麵,之所以召集大家前來,也是和大家熟悉熟悉。”
聽他這麼說,場中的氣氛頓時一鬆,不少人心中都鬆了口氣。
之前聽聞這位新任司首大人性格剛烈,說不定上來就要雷霆整頓,以報昨日無人上門的仇怨。
但現在看來,倒也不像傳聞那樣,還是懂的進退。
畢竟,峻法司三個字,若是拆開來看的話,便是在大殿中大大小小的將領。
他們才是任務的真正執行者,要是他們停擺,鎮北城指不定會出多大的事情呢。
所以,就算這位新任司首再怎麼不爽,也要按著性子拉攏他們,就算要整治,也得等掌控一定話語權之後。
羅懷清也不由得暗自點頭,一上來先表明態度,讓眾人的心安撫下來,再慢慢蠶食楊廷安的力量。
由於淮元之變,除了一些鐵杆心腹有些搖擺不定的人,已經轉投了楊廷安,生怕鎮北王將他們連根拔起。
楊鈺則冷笑一聲,和叔叔估算的倒是不一樣,還以為此人會直接以勢壓人,引起眾人的不滿。
沒想到,居然還懂的迂回。
“大人,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可不必繼續浪費時間,畢竟各位同僚都在為鎮北城儘力,因為這種小事白白浪費這麼時間,實在不值得。”
楊鈺郎聲道,語氣雖然恭敬,但蘊含著的意思不言而喻。
他這麼嗆聲,明顯是受了楊廷安的指使。
眾人臉色各異,看著這位新司首,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李昊神色依舊平靜,道:“當然還有一件事,我要去查司庫。”
查司庫?
眾人有些詫異,司庫中,大都是繳獲上來的兵器,乾坤袋等物品,等待時間,統一上繳。
或者留待司中自己用,發發工資,用做行動經費之類。
這位新司首怎麼一上來就查司庫,不會對司庫有什麼想法吧?
聽聞他之前的一些斂財手段就不光明,也不是沒可能。
“倒也不是不行…”羅懷清遲疑道。
什麼不是不行,要是李昊真想看,誰能攔得住?
楊鈺臉色微變,這家夥的嗅覺怎麼這麼敏銳,難道發現了什麼?
“那就走吧…”李昊起身,率先朝著殿後走去,眾人麵麵相覷,然後在羅淮清的帶領下,跟了上去。
不多時,一群人便浩浩蕩蕩的來到了司庫前,司庫的兩名守衛見如此浩蕩一行人前來,臉色都很難看。
他們麵麵相覷,在羅懷清的再三催促之下,才極其緩慢的打開了司庫。
然而呈現在眾人眼前的場景,卻令人大吃一驚。
偌大的司庫,其中竟空空如也,隻有零星幾件繚繞著血腥氣的武器擺放在角落之中。
“司庫怎麼空了!?”羅懷清神色大變,駭然道。
後方眾人也不由得大吃一驚,有執官低聲道:“我前幾日前來送幾件收繳的法器之時,還很正常。”
“我想起來了,昨日司庫不是盤點清繳物品嗎,封鎖了一天無人可以靠近。”
“就是昨天被人搬空的?”
眾人竊竊私語,然後把目光看向最前列的那位年輕身影。
他們也都不蠢,敏銳的感覺到,這件事很有可能和這位新司首上任有關係。
羅懷清大怒,攝來兩人守衛,喝問:“到底怎麼回事,司庫怎麼空了。”
“大人,大人,昨日並不是我們兩個當值…”其中一人急忙開口,另一人補充道:“我們也是剛剛才發現司庫出了問題,正準備彙報上去。”
“昨日,是誰當值!?”羅懷清咬牙,遍布皺紋的臉頰上充斥著殺機。
李昊接任司首之後還是第一次前來,他基本上沒什麼嫌疑。
“大人…”人群中有人開口:“昨日當值之人,今早便接了任務離開了鎮北城,前往青河城協查邪修傷人之事去了。”
“家裡人呢!?”羅懷清追問。
“家中無子,也沒娶妻,父母早在十幾年前就過世了。”那人補充。
李昊麵無表情,有意思…
有人在他來之前,搬空了司庫,留給他了一個爛攤子。
不…不對…
李昊微微皺眉,意識到不對。
如果今日他不來查看司庫的話,恐怕不僅僅是爛攤子這麼簡單。
他從進了峻法司開始,便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
打開司庫,也是在眾目睽睽之下。
所以他的嫌疑可以排除掉,也正是因為如此,羅懷清才會如此憤怒。
因為他和楊廷安顯然是首先懷疑人。
可如果他不來查看司庫,過了今日,那事情就有意思了。
由於他之前的一些斂財手段並不光明,所以未必不會有人懷疑他挪用司庫。
而他有這種想法嗎?
毫不避諱的說,還真有…
否則他也不會第一時間就來查看司庫,還真不是什麼未卜先知,隻是單純的想看看其中有多少好東西。
沒想到陰差陽錯,反而把自己從其中摘了出去。
人群中引起一陣騷亂,司庫被搬空,傳出去可就丟大臉了。
不過,司庫有陣法籠罩,能不被發現。
又有資格安排護衛之人跑路,懷疑目標其實不多,隻聚焦在最頂層的那幾個人中。
“羅司首不要著急。”李昊安撫道。
羅懷清怎麼能不急,他能確定不是自己,那答案就呼之欲出了。
他能猜到對方應該是想給李昊留下一個爛攤子,或者直接栽給李昊。
但問題是,現在李昊沒事,反而把他自己攪了進去。
淮元莫名其妙喪失鎮北王的信任,本就讓他心驚膽戰,如果有人在這件事上做文章,他也生怕哪天自己神秘消失。
“楊鈺!這到底怎麼回事!”迫於這種心理壓力之下,他直接嗬斥道。
楊鈺懵了,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自己,不由得心中一緊,急忙開口道:“羅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守衛司庫的人又不是我。”
羅懷清死死的盯著他,他真想直接說“楊廷安和李昊的衝突,彆把我也牽扯進去。”
可是他不能說,有些人,的確不用任何證據就可以直接拿下。
可惜…楊廷安背後是明安皇子,而他背後的靠山已經轟然倒下。
無法對楊廷安強硬下去。
楊鈺見狀,不由得鬆了口氣,剛剛被突然喊了一聲,他還真有點害怕。
見羅懷清壓抑著憤怒,卻不能釋放他,心中也有些許傲然。
同為副司首,可羅懷清和他叔叔楊廷安完全不在一個層麵上。
至於李昊…嗬,他相信,遲早也不是他叔叔的對手,司首之位,早晚也得讓出來。
到時候,說不定他也能混個副司首當的。
“楊鈺,你確定沒有什麼好說的嗎?”李昊忽然開口。
楊鈺心中又是一驚,不過有了剛剛應對羅懷清的經驗,他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道:“司首大人,就連你也懷疑我…”
砰!
隻聽一聲悶響,他的話還沒有說完,整個人便直接倒飛了出去,撞在司庫的牆壁上,砸出了一個深坑,整個身體鑲嵌在上麵,嘴角溢著鮮血。
他神色茫然,還不知發生了什麼,隻聽李昊冷聲道:“楊鈺勾結聚寶坊,坑害城中無數百姓和修士,罪該萬死。”
“給我拿下!”
突如其來的發難驚呆了所有人,楊鈺就是聚寶坊背後的保護傘,這件事他們都知道。
隻是,之前都無人敢提及,沒想到這位新司首一上來就要拿楊鈺開刀。
剛剛還一副相安無事的樣子,沒想到轉眼間就翻臉了。
不過,一時間也無人敢動,麵麵相覷,畢竟楊廷安還好好的呢。
真抓了對方的侄子,李昊或許會沒事,難免他們這些人不會被報複。
不過,人群中傳來簌簌聲,眾人被擠開讓出一條道路。
一行人來到這裡,為首者是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子,正是夜衛韓統領化龍境修行者。
葉濱,胡壽永等人跟在她身後,當即沉聲道:“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