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起潛便一臉鄙夷的道“錢閣老還挺會哄女人開心的,一邊跟柳如是說他不會拿女人的銀子去還債,一邊卻跑到舊院去找李貞麗。”
順便說句,李貞麗已經在半年前殺回舊院。
陽院不是個院子,而是秦淮河南岸一整排鱗次櫛比的房子,北邊正對武定橋,舊院的南邊則是鈔庫街。
重新開張之後的媚香樓,氣派風光更勝從前。
因為有李香君這層關係,主動前來投獻的姑娘不要太多。
所以隻用了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半個舊院的庭院就成了媚香樓的產業,現在李貞麗麾下有上千個姑娘,紅倌人都有幾十個。
其中最有名的就是寇白門和董小宛,寇白門曾是保國公朱國弼的愛妾,而董小宛也曾經是冒襄的愛妾,寇白門是在朱國弼家道中落之後被賣回舊院,而董小宛則是在冒襄為大明捐軀之後不久被冒家逐出家門。
二女長得都是千嬌百媚,再加上又曾經有過這樣的經曆,整個江南的五陵少年對於她們都是趨之若騖。
隻不過二女的眼光很高。
尋常的客人她們不接待。
“啥意思?”朱慈炯道,“錢謙益要賣了柳如是?”
“那可不,價錢都談好了。”高起潛搖頭歎息道,“作價二十萬兩紋銀。”
崇禎聞言眉頭便微微一蹙,扭頭問正好在場的市舶科都給事中夏允彝“夏允彝,柳如是在嫁給錢謙益做侍妾之前是不是跟陳子龍有過一段?”
“回聖上,柳如是與人中確實好過,且感情甚篤。”夏允彝老實回答道,“隻不過陳家人從中百般阻撓,柳如是不堪羞辱才憤而嫁給了錢謙益。”
崇禎輕嗯了一聲又問道“那你給陳子龍寫封書信,問他還想不想再續前緣……”
“聖上,不用問。”夏允彝斷然說道,“人中對柳如是從未放下,且人中發妻張氏已在三年前病故,至今也未續弦。”
“如此,那你就去問問柳如是的意思,她若也有意,你就糾集一幫同僚一起籌銀子替柳如是贖身吧,這筆銀子就讓陳子龍拿他的分紅慢慢償還,分紅不夠,就等他將來致仕之後拿致仕金償還,利息也一並算。”
“臣領旨。”夏允彝領命而去。
目送夏允彝離去,崇禎又回過頭笑著對高起潛說道“高伴伴,今後你就不要動這等小心思了,朕對風塵女子並沒有成見,畢竟這也不是她們自己想要的,但是朕有李香君一人就足夠了,無意再結識更多風塵女子。”
還是那話,崇禎不好風塵女子。
崇禎好的是曹孟德之癖。
李香君是個意外。
……
在另一邊,柳如是一臉落寞的回到家中。
柳如是原本以為自己攢下的珠寶首飾怎麼也能值個四五十萬兩銀子,這樣就能湊足八十萬,然後再找舊院的姐妹湊湊也就差不多了。
卻不曾想,最近南京的珠寶首飾價格暴跌。
原本價值五萬兩的珠翠頭麵現在居然隻值五千兩。
最後掏空所有珍藏也隻賣了區區十幾萬兩,加上多年積攢的體己錢,總共也隻有四十萬兩,銀子已經還給了戶部銀號。
但是仍還有六十萬兩欠銀。
看來隻能回舊院重操賤業。
柳如是有些暗然的心忖道,也不知道何時能還清?
不過在回舊院之前得先讓錢謙益休了她,不然當朝閣輔的體麵何存?
正當柳如是想著如何與錢謙益說這事時,小丫環卻進來稟報說媚香樓嬤嬤李貞麗過府來訪。
“李嬤嬤?”見到李貞麗,柳如是有些錯愕。
李貞麗便輕歎了一聲,有些暗然的說道“這可真是花無百日紅,人無千日好,但願我們家的香丫頭永遠都不要重回媚香樓。”
“李嬤嬤,你在說什麼呀?”柳如是忽然感到莫名的心慌。
“如是妹妹,你彆怪嬤嬤。”李貞麗歎道,“你到了媚香樓還是好的,因為嬤嬤不會勉強你做不想做的事,你願意賣身就賣身,不願意賣身那就隻賣唱,嬤嬤都尊重你意願,但你若是落入彆的鴇母手裡,可就由不得你。”
柳如是的俏臉霎那間變得一片煞白。
“李嬤嬤,我家老爺把我賣媚香樓了?”
“嗯,連同這棟宅第,一共作價二十萬兩。”
說完起身,李貞麗一邊打量院子一邊說道“也就是如是妹妹你了,換成彆人,這樣一棟舊宅第加人,嬤嬤最多也就出十五萬兩銀子。”
柳如是卻隻感到眼前一陣發黑,都沒聽清楚李貞麗在說什麼。
柳如是的情路頗坎坷,十四歲時年幼懵懂被周道登收為侍妾,不久周道登病逝,遂被周家人逐出府門,也沒感覺有多傷心。
但是鬆江才子陳子龍是真的把她給傷到了。
因為傷心,柳如是一氣之下便嫁給了年過半百的錢謙益。
雖然內心並不愛錢謙益,但是因為錢謙益對她極為憐愛,所以柳如是也是打算從此洗手作羹湯,一心一意為錢家婦。
卻萬萬沒有想到,錢謙益竟然把她給賣了。
原來錢謙益說的甜言蜜語也都是假的,在錢謙益的眼裡,她柳如是也仍舊隻是個可以隨便送人或者拿來買賣的妾室。
正自暗然神傷時,一個人影走了進來。
“夏公子?”李貞麗訝然道,“噢對,現在該叫夏大人了。”
“嬤嬤想叫什麼都可以。”夏允彝也是舊院的常客,跟李貞麗之間也是很熟悉。
打過招呼,夏允彝又拿出一篇詞稿遞到柳如是麵前“柳儒士,你看看這首詞。”
“原來是夏大人。”柳如是這才回過神,向著夏允彝襝衽一禮,又伸手接過詞稿。
“雙調望江南感舊。”
“思往事,花月正朦朧。”
“玉燕風斜雲鬢上,金猊香儘繡屏中,半醉倚輕紅。”
“何限恨,消息更悠悠。”
“弱柳三眠春夢杳,遠山一角曉眉愁,無計問東流。”
低低的重複了兩句,一股熟悉的滋味湧上心頭,一張無比熟悉的麵孔也宛在眼前,隨即感到了一陣鑽心的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