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若是非要降罪,隻管處罰奴才一人便是。”
“是殺是剮,奴才都絕無半句怨言,隻求主子饒恕遼西將士。”
說到這一頓,吳三桂又連連叩頭道“遼西將士真的已經儘力,今日作戰失利,全都是奴才一人之過錯,是奴才太過於輕敵了。”
福臨若有所思的看著吳三桂,這算什麼?
吳三桂為什麼要替部下攬責?在收買人心?
隨即他又把目光轉向多爾袞,他會怎麼應對?
多爾袞陰惻惻的看著吳三桂,仿佛要看進他的心裡去。
好半晌後,多爾袞幽幽說道“平西王,聽說你的長子戰死了?”
“回主子,奴才的長子吳應麒已經過繼給家兄。”吳三桂答道,“不過此子確實在今天下午為大清捐軀。”
……
吳應麒從昏迷之中幽幽醒轉。
意識恢複,但是眼皮卻很沉,怎麼也無法睜開。
隱約可以聽到滋滋的拉鋸聲,好像是有人正在用鋸子在鋸木頭。
再然後吳應麒就感覺到自己的右腿好像正在被什麼東西牽拉著,一會牽過來,一會又拉過去,具體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再然後就聽到兩個人在說話。
“不知道上頭的人是怎麼想的。”
“讓我們給這些狗腿子做截肢手術。”
“有這功夫我還不如坐下來抽袋澹巴孤。”
“行了,彆廢話了,抓點緊吧,一會兒麻沸藥的藥效就要過了。”
拉鋸聲?自己的右小腿被牽拉,麻沸藥?截肢手術?吳應麒的腦子裡逐漸的將這些零散信息串起來,突然之間就反應過來。
“不要!”吳應麒一下睜開眼睛,驚恐的大吼起來。
“不要鋸我的右腿,我不要截肢,不要鋸我的右腿!”
右小腿一旦被鋸掉,他這輩子就騎不了馬打不了仗了。
對於一名武將來說,這簡直比直接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醒了?”出現在吳應麒視野中的是兩個穿著“白衣”的男子,而且兩人的白衣上都是斑斑的血漬,其中一人手裡拿著鋸子,正在鋸他的右小腿。
“沒事,一會就好,你忍著點啊。”那男子還寬慰一句。
“不要,彆鋸我腿,我求求你了。”吳應麒魂都被嚇出來。
再然後,吳應麒就聽到嗒的一聲,卻是右小腿骨掉到地上。
“好了。”另一個白衣男子寬慰道,“我們這就替你縫合傷口,不過接下來能不能保住性命,就看你自己的造化。”
吳應麒卻已經聽不到。
整個人就跟丟了魂一般,
兩個眼睛也已經失去焦點。
……
“平西王,請起。”多爾袞親手將吳三桂攙扶起來。
隨即又轉身攙扶起夏龍山,說道“夏總兵也請起。”
“攝政王,末將沒臉起來。”夏龍山一臉羞愧的說,“你還是下令斬了末將吧,末將愧對攝政王的信任,更加愧對大清。”
“夏總兵,你沒有愧對任何人。”
多爾袞輕輕的拍了拍夏龍山的肩膀。
“今日下午之敗,非戰之罪,乃敵將太狡猾之故耳。”
多爾袞這一句話,算是對今天的這次失利給定了性。
意思就是,你吳三桂、夏龍山還有吳應麒都已經儘力了,出擊的兩營綠營兵也已經儘力了,之所以最終戰敗,實在是因為對手太狡猾、太厲害。
多爾袞這個定性,其實也是為了自己開脫,畢竟八旗貴族可都在大帳裡。
稍稍一頓,又道“傳朕旨意,今日出擊之綠營將士,幸存者賞羊肉兩斤,銀五兩,陣亡者賞撫恤銀十五兩!”
“夏龍山,賜爵三等精奇尼哈番。”
“吳應麒,追贈一等精奇尼哈番,等將來平西王有了孫輩,可從諸孫中擇其一承襲吳應麒之一等精奇尼哈番爵位。”
“攝政王。”夏龍山聞言感激涕零。
“奴才謹替吳應麒,叩謝主子隆恩。”吳三桂則是潸然淚下。
福臨冷眼旁觀,眼中不禁掠過一絲茫然之色,這是什麼路數?夏龍山和吳應麒明明吃了敗仗,按大清律令,敗了就是敗了,必須得受罰,怎麼反而賞賜?
這難道不是賞罰不公?八旗將士知道了此事難道不會有意見?
福臨剛要開口,腦海中卻又想起額娘的囑咐,便又咽了回去。
多爾袞忽然回頭看著福臨問道“皇上,你覺得如此處置妥否?”
“皇阿瑪,兒臣什麼都不知道。”福臨連忙說,“這次就是來學習的。”
多爾袞輕輕頷首,隨即目光轉向大帳中肅立的八旗貴族,森然說道“連一位十歲的稚子尚且懂得勤學不輟的道理,可我們大清的有些貴族卻因為過慣了驕奢淫逸的日子,就變得不思進取,自己不想進步也就罷了,還不讓彆人進步,更不讓大清進步!”
直到這時候,吳三桂和夏龍山才一臉震驚的發現,大帳內居然站滿了八旗貴族。
叔父攝政王兼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來了,和碩英親王阿濟格來了,甚至就連和碩禮親王代善居然也來了。
此外還有許多郡王貝勒及貝子。
除了多羅豫郡王多鐸,其他八旗貴族幾乎全到齊。
看到這,吳三桂突然反應過來,原來多爾袞是在借機下一盤大棋,而他、夏龍山還有關寧軍不過是他的棋子而已。
很顯然,多爾袞是想借機震懾甚至收拾八旗貴族。
隻不過,連多爾袞也沒有想到,第一個跳出來硬剛他的居然會是阿濟格。
“老十四,聽不懂你在說什麼。”阿濟格板著臉道,“誰變得不思進取了?誰又攔著不讓誰進步了,又有誰不讓大清進步了?”
看到這,代善和濟爾哈朗險些笑出聲。
多爾袞卻恨不得一板磚將阿濟格拍死。
阿濟格,你真是我一母同胞的親哥嗎?
同一個媽,怎麼就生出了你這麼個蠢貨?
但表麵上,多爾袞卻是雲澹風清波瀾不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