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便笑了“王錫袞,如此說來你認同以國法來給犯事縉紳定罪,是也不是?”
“那是當然。”王錫袞肅然道,“世上安有家規治國者,唯有國法可以給人定罪。”
崇禎等的就是這一句,又說道“國法麵前,人人平等,皇子犯法亦與庶人同罪,朕犯棄地罪,500萬畝皇莊皆罰沒為官田,諸藩宗室犯有棄國罪,名下莊田同罰沒為官田,所有官田畝課稅五升三合五勺,一體同征,若按此法,犯事縉紳之田產罰沒為族田族產後,是否也該畝課稅五升三合五勺,一體同征?”
王錫袞認真思索了片刻之後答道“該當如此。”
孟兆祥他們想要反對,但又苦於找不到恰當的理由。
道理很簡單,皇家也是家族之一,而且還是最大的家族。
如果犯事縉紳罰沒的田產仍舊不用給國家納糧,隻需給家族納糧,那麼皇家以及藩王宗室的田產也同樣不用給國家納糧,隻需向家族納糧。
按這個邏輯,藩王宗室名下的田稅隻能歸於聖上的內帑。
但是現在大明各地藩王及宗室名下的田產已經全部充為大明官田,而且從這些官田征收的正稅已經成為朝廷的主要收入!
如果把這一大塊的稅收歸於內帑,戶部分分鐘就要破產。
所以現在文官群體麵臨兩難抉擇,要麼將吃到嘴裡的肥肉吐出來,要麼承認犯事縉紳被褫奪免稅特權的殘酷現實,二選其一。
這樣的抉擇,似乎沒有什麼懸念。
當然隻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
“幾位閣老的意見呢?”崇禎又問道。
張慎言不假思索的道“老臣也以為該當如此。”
孟兆祥、吳麟征、劉理順三人交換了一個眼睛,也附議。
“還有諸位卿家怎麼說?”崇禎的目光又轉向六部尚書及侍郎等。
“臣等附議。”六部尚書、侍郎還有左都禦史、通政使、詹事府詹事等也紛紛附議。
“這麼說來,將罰沒之田產充為官田一體征稅,諸位卿家都沒有異議,對吧?”崇禎笑了笑,突然間把臉一板又說道,“那麼諸位卿家與這些犯事縉紳沾親帶故,是不是也要治一個疏於管教之罪或者失察之罪?”
車廂裡的氣氛頓時為之一凝。
張慎言的臉上也泛起苦澀之色。
心說果然,聖上還是想要興大獄。
“張閣老,你是不是又在心下說,朕終究還是要興大獄?”
崇禎竟仿佛能聽到張慎言心聲般,冷哼一聲又接著說道“不,你錯看朕了,朕不是想要興什麼大獄,朕僅僅隻是就事論事。”
“朕犯錯,要受罰,北方縉紳犯錯一樣要受罰。”
“那麼同樣的道理,諸位卿家犯下過失,也要受到應有的懲罰。”
稍稍一頓,又說道“總不成諸位卿家犯了錯卻不用受罰,難道就你們特殊?就因為你們是部堂大員朝廷重臣?”
張慎言歎口氣說道“聖上說的對,臣等也該罰。”
孟兆祥卻有些不服,皺著眉頭問道“聖上以為,臣等應該受什麼樣的懲罰?”
崇禎聞言笑了一下,然後借著轉身的機會給朱慈烺使了個眼色,到了這會兒,朱慈烺這位太子爺終於反應過來。
當下朱慈烺朗聲說“兒臣以為張閣老等身為朝廷之重臣,對族人疏於約束,以致族人在危急時做出錯誤抉擇,因而當以同犯論罪,既然北方縉紳之田產罰沒成為族產,並且按官田之稅額征稅,那麼張閣老等名下之田產亦當罰沒為族產,同按官田之稅額征稅。”
崇禎便退了一步說“罰沒為族產就算了,不過按官田之稅額征稅卻理所應當,張閣老你們可心服呀?”
“老臣無話可說。”張慎言很乾脆的認罰。
不就是名下田產按官田稅額征稅麼,認了,至少甲申之變從此翻篇,蓋棺定論,今後再不用擔心禦史言官拿這個事做文章生事。
否則留著這顆雷,隨時都可能爆炸。
“臣等亦認罰。”孟兆祥他們也認罰。
到了這個份上,想不認罰都不可能了。
到了此刻,就誰也無法阻止攤丁入畝了。
微微一笑,崇禎又說道“既然話說到這,有一個事,朕其實早就想與眾卿說,那就是關於稅法的事。”
“國朝之初稅法極複雜,征收也諸多不便。”
“張居正行一條鞭法後,局麵雖有所改善,但仍是名目繁多,算法也極其複雜,百姓不明就裡,就容易為胥吏所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