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公公叫康熙!
“這個,勞煩阿哥幫我捎幾瓶吧,就要這個味的……”
榮妃放下香水瓶,精神有些怏怏的。
說來也怪,這兩月因天葵將絕的緣故,她心煩氣躁的,也容易忘事。
可是多年前的事情,卻記得特彆清楚。
午夜輾轉難眠時,甚至她還記得當初第一日入宮時的情景。
穿的什麼衣裳,梳的什麼頭發,怎麼被太皇太後選中,都記得清清楚楚。
至於這個薔薇香水……
最早的薔薇香水是什麼時候賜下的?
榮妃陷入遙遠回憶。
那是康熙九年,還是康熙十年?
當時宮裡三位皇子阿哥,分彆是她生的皇長子承瑞,皇後出的嫡皇子承祜,惠妃出的皇三子承慶。
那時候宮裡的稱號還不是什麼妃啊,嬪啊,貴人啊什麼的。
這些都沒有。
當時還是沿襲世祖時的後宮等級名稱。
皇後,福晉,大格格,小福晉,格格……
當時元後是皇後,自己是尚寢出身的格格,因為生育了皇長子,直接升為大格格。
惠妃是格格,生子有功升了小福晉。
繼後是福晉,佟後還沒有入宮,宜妃與德妃更是黃毛丫頭,在家裡剛留頭。
那就是在康熙九年的端午節前……
皇後娘娘賞了薔薇香水下來。
當時的味道是這樣的麼?
榮妃有些恍忽,又拿起了香水瓶打開來。
確實是熟悉的味道,是自己用過的薔薇香水。
可是跟最早記憶中的還是有差彆。
是從哪一年開始,薔薇香水是現下這個味道,而沒有了最初的濃香味?
是康熙十三年端午節後……
元後產後大出血,薨了。
那後頭的薔薇香水就是換成了禦前大人賞賜。
當時自己還覺得味道澹了,還專門問了一句,曉得是廣東巡撫貢的,不是之前杭州織造府負責采買的。
當時還想著或許是因這個緣故。
榮妃看著手中的香水瓶,臉上露出驚駭之色。
舒舒站在對麵,正在給三福晉說起西洋手鐲。
既是拿著給大家當樣品的,總不至於笨笨的拿個孤品來。
這樣笨重款式的手鐲,鑲嵌金剛石的隻有一件,可是還有同款的三件,一個是鑲了小米珠的,一個是鑲了紫水晶,一個鑲嵌石榴石。
因為這幾種在後世都常見,現下卻因為漂洋過海、還比較稀少,價格不菲,舒舒就沒有要。
三福晉立時來了興致,道“那我明天得去轉轉。”
珍珠還罷了,剩下兩件西洋寶石,市麵卻是稀少,到時候摘下來鑲彆的首飾也好,還能剩下幾坨金子。
舒舒笑著聽著,神色不變,卻是移開眼。
她看到了榮妃的異樣,也看到榮妃低頭遮掩。
九阿哥百無聊賴,正看著花瓶裡的插花,是兩枝粉紅色的薔薇,開的正好。
之前沒發現,原來榮妃母喜歡薔薇花。
好像妃母身上衣裳也是粉色,這個顏色小姑娘穿還好,長輩穿是不是有些不端莊?
再次抬頭時,臉色已經恢複如常,帶了幾分疲憊道“就這樣吧,隻要香水,除了這個味道的,要是有旁的味道,阿哥也幫我稍幾瓶……”
說罷,她就端起茶盞。
九阿哥點頭應了,就示意何玉柱他們收盒子,隨後主仆幾人離開。
三福晉看著榮妃,心裡卻是覺得不對勁。
換做往常,婆婆現下該嘮叨了,就是翻來覆去說三阿哥不容易,好好做賢內助,省下銀子省得虧空了。
結果現下沉著臉,沒有要說話的意思。
榮妃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起頭望向三福晉。
三福晉身上穿著緙絲衣裳,頭上、耳墜子都是小拇指大的珍珠,連帶著手上的護甲、腳下旗鞋也是鑲嵌了寶石。
這還隻是尋常穿戴。
本就長得出眾,這番妝扮更是添彩。
可是方才九福晉過來穿的是什麼?
即便出了服,換了鮮亮顏色,九福晉也就是尋常的寧綢衣裳,並不是滿繡,隻有袖口跟領口帶做了簡單的繡花,除了頭上的半鈿,耳朵是米粒大小的耳塞,就衣襟上掛著一串十八子,沒有旁的飾品。
她歎氣道“你嫌我囉嗦,可是你也是大家格格,讀過書的,連‘上行下效’這個道理都不懂麼?皇上節儉,宮裡上到太後,下到太子妃與皇子福晉們,有幾個奢靡的?你花的是自己的銀子,可是你出門在外,不能隻代表你自己個兒,也是皇家兒媳婦!”
說到最後,她帶了幾分肅穆。
三福晉腹誹不已,卻沒有辯嘴,而是垂手聽了。
誰家出門不穿的鮮亮些?
難道皇家兒媳婦,穿戴的還不如尋常官宦人家?
這又是江南,不帶了富貴出來,還要讓人笑話京城來的人帶了村氣不成?
隻是婆婆沒有跟每次似的講歪理,而是將皇帝都拎出來擺道理,三福晉就很識時務。
至於聽不聽,那還要看她的心意。
她心中正得意,覺得自己掌握了應付婆婆的好技巧,那就是要講道理。
規矩上不能錯了。
上回那次跟太後告狀就是,雖說太後最後隻賞了竹如意,可是那也是太後賞的。
她原以為耳朵還要再遭罪,打算耐著性子聽婆婆絮叨,結果榮妃已經擺手道“行了,你也回吧!”
三福晉驚訝,看著榮妃,這才發現她臉色不對勁。
榮妃臉色泛白,看著極勞乏的模樣。
方才還好好的,就算買了幾瓶香水,也不至於像割肉似的吧?
三福晉心裡不安道“您……這是不舒服麼?要不兒媳打發人傳太醫?”
榮妃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帶了幾分不耐道“不用,就是起早了,乏,下去吧!”
三福晉抿了抿嘴,沒有再囉嗦,退了出去。
榮妃坐著沒有動,望向花瓶裡的薔薇花,走了過去,俯身嗅了嗅……
這會兒功夫,舒舒與九阿哥已經回到院子裡。
十阿哥聽到動靜,從東廂房出來,道“九哥,九嫂,弟弟帶福晉出去吃夜宵,喝花露酒,你們去麼?”
九阿哥看了眼天邊,已經暮色四合,道“蘇州有夜市?”
十阿哥點頭道“是啊,王長壽聽人說的,說是這邊跟京城夜禁時間不一樣,京城是一更三點,這邊是二更三點,就在閶門那邊,就是這個時候開市……”
九阿哥身子虛著,實在不想動,看了眼舒舒,有些遲疑。
要是妻子想去的話,叫了九格格陪她?
舒舒卻是看著十阿哥道“我們不去了,緩過這日子再說,到了杭州和江寧應該也可以。”
十阿哥點點頭,道“嗯,那我們去了,到時候我們帶好吃的回來。”
九阿哥就囑咐道“多花幾兩銀子,上頭的都孝順到了,誰叫咱們小呢。”
十阿哥應了。
舒舒與九阿哥這才回房。
她擺擺手,將小椿跟何玉柱打發出去,才低聲跟九阿哥道“方才榮妃母看著香水瓶子臉色不對,這其中有沒有什麼忌諱?”
九阿哥皺眉道“一個香水有什麼好忌諱的?這個外頭算是稀奇的,宮裡也不缺,不說廣州海關那邊,就是杭州織造府那邊就有人專門負責從海關采購些洋貨,就包括香水……”
舒舒想了想榮妃神情,道“好像有些不大痛快。”
而且也比較反常,比傳說中的更大方。
不單單是要了幾瓶的薔薇香水,後來還提了其他味道的。
九阿哥道“管她呢,許是就稀罕這個,誰還沒有幾個喜好了……”
舒舒想想也是,就將此事丟開。
榮妃現下的年紀,正是更年期,情緒敏感,誰曉得那句話不對就難受了。
她們確實不用操心那麼多。
這會兒功夫,小鬆回來了,直接去了她們落腳的西廂,手中大包小包,提溜了都是吃的。
有蜜餞、糖果還有幾包蜜點心。
小椿見了,帶了無奈,指了指她的腦門道“誰嚷著牙疼來著,還整日裡惦記吃甜的?”
小鬆“嘿嘿”笑道“我每樣就吃一丟丟,剩下的大夥兒一起吃!我爹要給我買東西,除了吃的,旁的我也不缺。”
小棠則將吃食收了,道“想吃也白天吃,晚上睡覺前不許吃,要不牙真要壞了。”
小鬆摸著肚子道“天長了,晚上餓怎麼辦?”
小棠道“那就喝藕粉或炒麵,或是硬麵餑餑。”
小鬆不情不願的應了。
不過她還記得正事,洗了手到了上房,道“福晉累了半天,奴婢給您按按?”
舒舒應了,翻身在榻上趴了。
小鬆上前,在榻邊坐了,從肩頸開始按起。
舒舒道“黑叔說什麼時候啟程?”
既是已經將九阿哥一行送到南巡隊伍中,黑山也好,傅鼐也好,都是完成了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