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舒心裡不舒坦,道“那薑家父子白死了?”
九阿哥歎氣道“薑探花是自縊,這個沒法子;他兒子那個,也不是‘鬥殺’,人證物證俱全,歸在‘過失殺’裡,本當‘準贖’,因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徒三年……”
鬥殺,“七殺”之一,又稱毆殺,互相鬥爭中殺人,依律當絞。
過失殺,“七殺”之一,無殺人之意,因過失致人於死。
一群落第秀才,手無縛雞之力,想要給他們按個“鬥殺”也按不上。
薑探花的長子,也是倒黴,被推搡跌倒後,後腦觸地,就一命嗚呼了。
舒舒唏噓道“老先生何苦來哉,要是不惦記著功名,白衣還鄉就是又一個局麵……”
九阿哥則是沉思了一下,道“張相不會是被薑探花嚇到了吧,才生了告老之心?”
舒舒看了九阿哥一眼。
不指望九阿哥的政治敏感性了。
宦海沉浮三十餘年,堂堂大學士,會被一個小桉子嚇到?
滑天下之大稽。
不是被薑探花嚇到,是被馬齊擠的沒地方了。
早年張英是康熙心腹臣子,禮部尚書兼翰林院學士監管詹事府詹事事務,可是從前幾年開始,張英就辭了翰林院學士與詹事府詹事。
如今以禮部大學士入閣,可禮部還有個滿大學士佛倫,管著禮部事務。
張英就尷尬了。
也沒有兼管其他部院。
現在想著退一步,也是給自己保留體麵。
傍晚時分,張廷瓚從皇子府下班,回了張宅。
張家的規矩,晚飯這一頓是一起吃的,闔家齊聚就在這時候。
隻是男女有彆,家裡人也不例外。
就由姚夫人帶了兒媳、女兒在西屋用飯,張英帶了三個兒子在東屋。
等到吃了晚飯,張廷玉回書房看書去了,年幼的廷瓘也回房抄書。
張廷瓚沒有起身,而是陪著張英手談。
張英抬頭道“跟皇子府那邊說了?”
張廷瓚點頭道“跟福鬆阿哥說了,福鬆阿哥已經叫人收拾了皇子府後頭的院子,正跟他現下暫住的院子挨著。”
張英點了點頭,道“如此就好,叫顧氏帶人好好收拾,過幾日你們就搬出去吧!”
張廷瓚看了一下這屋子,此處宅邸賜住極早,並不是父親任尚書後才賜的。
早在康熙十六年,父親以侍讀學士入值南書房,就得了這一賜第,至今已經二十餘年。
除了三個妹妹跟老二、老三生在南城之外,其他的弟弟、妹妹都是在這裡生的。
他情緒有些低沉,看著張英,道“父親,如今孩兒也做了多年侍讀學士,皇上三次親征,兒子也隨侍在旁,以後未嘗不能走您的路,先翰林院學士,再禮部,為什麼偏要交回這宅子?”
世祖皇帝開始,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漢閣臣準賜第內城”。
可實際上,得皇城內賜第的官員,未必都是一品大員。
許多因是漢官,沒有在內城置產,也得了賜第。
就像當年張英得了這個賜第時,隻是侍讀學士,還沒有升到京堂。
張英搖頭道“現在與當年不同,現在漢官賜第內城的,都是從尚書開始了,當年那是特例,皇上也是給旁人看的,剛設了南書房,抬高南書房的地位,使得南書房行走沒有宰相之名,卻有宰相之信重……”
張廷瓚緘默了。
好一會兒,他才道“那像父親當年一樣,在南城賃居不行麼?翰林院的同僚,都是如此……”
就是居住條件差了些。
南城地勢凹,冬春秋三季還好,夏天的時候,道路積水嚴重,大家每日出行就很狼狽。
要是品級高的還罷,乘車坐轎,要是小官,就狼狽了,要卷一腳泥。
張英沉吟著道“為父康熙十六年入值南書房,兼過太子師;二十六年兼管詹事府詹士事務,一直到三十六年才辭了監管詹事府事務……”
張廷瓚低下頭,道“兒子明白了。”
不但張英跟毓慶宮牽扯深,就連張廷瓚早年也常在毓慶宮值講。
跟旁的皇子牽扯太多,是為人臣下的忌諱。
九阿哥這裡卻是無礙的。
排行靠後,又是管著皇家內務,沒有入朝。
張廷瓚不僅做了九阿哥的屬官,還跟九皇子府成了姻親,再搬到那邊的職官住處,這個印記深些,就能覆蓋其他的印記。
張英也看了眼宅子,道“等到為父致仕,你在皇子府好好當兩年差,依舊可以在翰林院熬資曆,也可以遷禮部……”
“那二弟呢?”張廷瓚悶悶地問道。
張英道“他無礙,等到殿試後,多半會入翰林院,到時候直接搬到南城去,多熟悉熟悉同僚、同年、同窗也好,總要學幾年,皇上才能正經使喚……”
到時候,皇上會新一輪的加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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