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道“這與那些稀罕物件不同,早先的幾樣‘物以稀為貴’,加上內造、禦用也添身價;這個卻是打算常銷的,兒子尋思往各府都送些,到時候哥哥、嫂子們都穿了這個,流行也就傳開了,一樣是‘上行下效’,還有就是宮裡采購這裡,也添上一筆,往後春秋就能多個料子,冬天往裡加上棉襯,這保暖應該也不亞於大毛衣裳。”
康熙道“好好寫了折子遞上來。”
九阿哥點頭,麵上帶了遲疑。
康熙看著他道“有什麼難處?是羊毛不夠了,還是染料出缺,或是織工人手不足?”
他每次南巡,織造衙門跟織造衙門下的織場都去的,知曉大概情形。
九阿哥道“您也曉得,眼下通州織場才起步,想要完善、順暢運營下去,也得可靠的人盯著,兒子想要問問金依堯能不能革職留任,他是金依仁的異母兄弟,兄弟感情尋常,分家時也吃虧了,要不是看在他是李家跟曹家的聯姻紐帶,金依仁都不會提起這個人來。”
康熙看著九阿哥,道“曹家跟你請托了?”
九阿哥清了清嗓子,從袖子裡掏出禮單來,雙手呈上。
康熙接過來看了。
九阿哥跟舒舒不識貨,康熙卻是識貨的。
這些古董字畫,都是明朝的,年份不久,可都是名家之作。
《萬玉圖》、《題竹圖》、《寒鴉月夜圖》等。
“曹寅那個弟弟?”康熙問道。
九阿哥點頭道“讀書讀迂了,倒是個實心人,除了這八幅字畫,還有五千兩銀子的莊票,要說他有錢吧,那五千兩還從廣善庫借了兩千兩;要說他沒錢吧,這禮單往哪裡遞都算體麵了!”
康熙臉色難看。
他想起九阿哥提及金依仁進京後結親,就是將女兒許給曹荃之子。
“倒是好親家,這是要為金依仁請托?”康熙口氣不善。
一個小小侍衛,是不是太自以為是了?
九阿哥搖頭道“開始時是想著金依仁,後頭聽說金依仁截留貢品,就隻想要問問金依堯這裡了,那個也是姻親,倒是難得,聽說他跟曹寅兄弟感情深厚,對曹寅也多敬重。”
康熙既是念舊之人,愛屋及烏的,自然對曹荃也多有抬舉,否則不會將他的兒子選給十五阿哥當哈哈珠子。
可是曹荃小時候是紈絝,現下是中年紈絝,半輩子吃吃喝喝,沒有正事兒。
但凡有些出息,也不會在三等侍衛上蹉跎小二十年。
康熙看著九阿哥道“你不是不沾手這些麼?怎麼例外了,是因曹荃那個兒子?”
九阿哥歎了口氣,道“兒子也是一時腦袋抽風,被曹荃氣到了,就有些不周全,回頭曹織造曉得了,估計心裡要嘀咕兒子了。”
康熙皺眉道“怎麼又跟曹寅扯上關係?”
九阿哥指了指那禮單,道“這些畫兒子估算了一下,差不多值一萬五千兩,後頭那幾幅好的,應該也是曹家的傳家之寶……”
康熙看著他道“因為值錢,你就生出貪心來?”
九阿哥點頭道“是啊,兒子就直接收了禮單,給曹順了,誰叫曹荃偏心呢,去內務府堵曹順,絲毫不顧念長子的前程,曹順如今這身份也尷尬,兩房都靠不上,往後分家也難說,趕上這個機會,兒子就想著幫一把!”
說著,他將曹荃與曹順父子的拉扯說了一遍。
“曹順早跟他說明白了,這不是他們父子能說情的事,在兒子跟前也沒有那個體麵,曹荃卻不依不饒的,誰叫曹順是他兒子呢……”
說到這裡,九阿哥帶了不高興,道“那麼愛重小兒子,為了小兒子嶽父前程,不顧長子的前程,這樣嫌棄,當時還生出來做什麼?”
康熙不讚成道“那是曹家家務事,你就不該插手!”
隻有奴才為主子背黑鍋的,哪有主子為奴才背黑鍋的?
這東西收了就是收了,想要賞賜曹順,挑兩樣就是了,全都給了算怎麼回事兒?
康熙覺得腦仁疼了,跟九阿哥道“家裡不是講道理的地兒,家務事也不是黑白分明,你這樣胡亂插手,隻會讓曹順為難,回頭曹荃曉得此事,會不會誤會曹順在你跟前進讒言?到時候父子嫌隙更深……”
這個兒子確實不大聰明,沒有這樣護短的。
九阿哥不以為然道“隨他們去,兒子就幫這一回,曹順能立起來就立,立不起來過兩年兒子就打發了,兒子自己受不得氣,也不喜歡窩囊廢。”
康熙搖頭道“朕聽你的說辭,曹順並無錯處,他是長子長孫,聽著父親吩咐也不是錯處,這是責任所在,你也彆太苛求。”
九阿哥道“他的處境是他家裡給弄的,又不是他自作自受,他自己不跳出來,這輩子都出息不了,就是被家裡當成大管事的命……”
康熙對曹順的印象很好,沉默寡言比較穩重,做事很用心。
他對九阿哥道“你這幫了也就幫了,這也是用人之道了……”
不說旁處,就說九阿哥府的這些僚屬,除了張廷瓚家裡正常些,其他人跟孤魂野鬼似的,竟是六親無靠。
如此也好,用起來順手,也能更忠心些……
九阿哥從暢春園回來沒兩日,金家的案子塵埃落定。
證據確鑿,數罪並罰。
委署內務府總管金依仁,罷黜,籍沒,絞立決,免贖,妻兒入辛者庫。
委署營造司主事金依禮,罷黜,籍沒,免贖,發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妻兒同流。
委署暢春園苑副金依聖,罷黜,籍沒,免贖,發寧古塔與披甲人為奴,妻兒同流。
委署織染局庫使金依堯,革職,留任。
金家兄弟九人,並不同母,早已分家多年。
金依仁、金依禮、金依聖是原配所出嫡子,也分了家產的大頭,這次一個沒跑,全都籍沒。
其他幾個庶兄弟,或是早夭,或是沒有出仕,靠著微薄的家產跟尋常包衣一樣,這次也得以幸免。
金依堯是繼室子,分家時比庶兄弟強不了多少,這次逃過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