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拿起朱載坖的奏疏,仔細閱讀後對黃錦說道“黃伴,你怎麼看?”
黃錦說道“老奴一介閹人,這些事情,不是老奴能置喙的。”
嘉靖笑笑,說道“這文章,倒是有幾分功力了,就是這個字,真不怎麼樣,考個生員都難。”
嘉靖轉過頭,對黃錦說道“黃伴必去趟裕王府,問問裕王,到底想去南京乾什麼,彆拿太祖當擋箭牌。”黃錦領命。趕緊去往裕王府。
此刻裕王府,朱載坖正在被一眾講官們數落,講官們都認為朱載坖的舉措太過於激進了,這下子一下把事情搞大了,內閣肯定不會同意朱載坖的要求的,反正朱載坖對於講官們的話就是誠懇認錯,堅決不改,反正現在事情已經做了,講官們也隻能說說而已。
高拱等人正在勸導朱載坖,黃錦已經來到裕王府了,將所有人都趕出去後,朱載坖這才行禮,黃錦說道“奉聖諭問裕王話。”
朱載坖老實行禮道“臣恭請聖安。”
黃錦說道“聖躬安。陛下問,裕王到底想去南京乾什麼,彆拿太祖當擋箭牌。”
朱載坖說道“臣以為東南已有離心之勢,漸成國中之國矣!若不趁此機會,大加整頓,恐國朝財賦枯竭,必致大禍也!”
朱載坖說完,黃錦已經愣住了,朱載坖還準備繼續說下去,黃錦上前,低聲說道“殿下,這是能說的嗎?”
朱載坖說道“黃公公掌著東廠,東南欠糧之事,還不知曉嗎?隻需核對蘇州一府自洪武以來的人丁、田畝、稅糧,即知道所言不虛。”
朱載坖還準備繼續說下去,黃錦製止了朱載坖,說道“老奴先回報陛下,此事乾係太大,老奴豈敢自專。”
黃錦立刻趕回西苑,將朱載坖的話告知了嘉靖,嘉靖倒沒有那麼大的反應,說道“去戶部,調蘇州府的相關文書。”黃錦立刻領命去辦。
等黃錦將有關蘇州府的相關文書取來後,嘉靖就開始核對相關的數據了,洪武八年,蘇州府田畝頃,其中官田頃,民田為頃;官田占63,民田占37,應交稅糧二百七十萬石。
而到了弘治十八年,蘇州府的田畝還是餘頃,與洪武年沒有變化,這沒有鬼才是怪事呢。
嘉靖當即下令,召戶部尚書方鈍來,嘉靖並不是不知道東南的逋賦,很多時候嘉靖對此事是一清二楚的,但是嘉靖之前認為,隻要朝廷國用尚足,不影響自己修玄,也就罷了,但是今天朱載坖提到這個問題,嘉靖不得不重視起來了。
方鈍來後,嘉靖直接問道“方司農,東南的逋賦,到底是怎麼回事?逋賦到底有多少?”
方鈍笑笑說道“陛下,東南的逋賦並非一日形成的,由來已久了。”
嘉靖說道“那方卿你簡要說說。”
方鈍就為嘉靖詳細解釋了東南逋賦的由來,在洪武年間,逋賦就已經存在了,但是這時候欠糧還是不多,以蘇州府為例,洪武年間總計欠糧不到一成,永樂時也才堪堪一成。
但是到了永樂末年,逋賦問題就已經非常嚴重了,洪熙元年,蘇州府曆年積欠392萬石,逋賦已經超過三成了,到了宣德四年,蘇州府的欠糧達到了最瘋狂的地步,累及已經達700萬石,逋賦六成半。
宣宗當然不會容忍這種事情,派遣禦史加以整頓,同時重新清丈田畝,逋賦下降到四成左右,以後就基本上在二成到四成左右浮動。
嘉靖問道“現在蘇州欠糧多少?”
方鈍說道“嘉靖三十二年至今,東南八府欠糧六百萬石,泰半是蘇州府。”
嘉靖問道“蘇鬆逋賦如此之多,戶部就沒有想過辦法嗎?”
方鈍隻是苦笑,說道“陛下,戶部、都察院每每督促州縣官吏,甚至請嚴旨遵照前旨催征,毋得畏徇延緩,然朝廷有嚴旨在前,東南官吏說項於後,事其難成矣!”
方鈍還給嘉靖舉了個例子,由此某人由浙江巡撫升任南直隸巡撫,他的南直隸同科們就紛紛給他去信,說什麼呢?叮囑其小心謹慎,勿蹈前轍。
他們曾在信中說吳越風土物情不甚相遠,而吳中撫台之難倍於兩浙者,獨以催科一事耳。催科事難,不在士大夫,亦不在民,難在以民而托之士大夫,士大夫受其投獻之利,而小民受其偏累之害,緩之則課虧於國,急之則怨歸於官,而士大夫之持論者不肯以為不便於士大夫,而以為不便於民,前人不征民戶獨征管戶之說,雖覺矯枉過直,然竟相與巧詆不蜜,嗷排之以去,此亦足以見吳俗之偷矣。台下直躬而行,故自不吐不茹,一切注厝,自有權衡,用法貴寬,用意貴嚴,革衙門弊當驟,而處地亦當漸,彼中豈直社口抑且傾心。
說白了,就是明告訴這些上任的官員,要是敢於嚴督逋賦,那就必然會被這幫東南士紳以庇奸民,魚肉縉紳,沽名亂政等罪名加以彈劾。
所以到了現在,敢於清查江南逋賦的巡撫巡按已經寥寥無幾,甚至某些情況下,還要包庇地方官的催逋不力。說白了,現在的江南地區,逋賦已經發展成一種根深蒂固的社會行為,無論身處上位的撫按還是基層臨民的州縣官都難以有效地清理整治。
方鈍說完後,嘉靖說道“方卿且回去吧,朕會仔細思量此事。”
嘉靖當然要好好思量了,朱載坖說的,嘉靖之前也知道,隻是沒想到這麼嚴重而已,眼下朱載坖既然已經將此事拿到明麵上來了,嘉靖就必須要處理了,嘉靖很清楚,敢欠朝廷稅糧的,可不是一般的升鬥小民,這些人抱起團來,就連嘉靖也要頭昏。
嘉靖於是將黃錦叫來說道“黃伴,你去問問裕王,他有何辦法治理逋賦?”
黃錦連忙領命趕往裕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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