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東西沉默良久，黑白眼眸中透露出絲許茫然，喃喃自語
“每個人需要為他的選擇付出代價……留下一線生機，已經是最大的仁慈……”
“如果當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也想通了這個道理，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也許不會，每一個走到這一步的人，都因執念而生，也因執念而死。”
“我的執念太多，放不下抬不起，最終一個都沒有實現。也難怪如今隻有我，變成了這麼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東西。”
“世有萬般艱苦，唯有執念最難消……不過你來了，也許這一次，我終將可以安心離去。”
方道辰默默聆聽著老東西的絮叨，仿佛麵對的不是一具恐怖的執念屍，而是在陪伴著一位鄰家老大爺，聽他述說著過往的歲月。
他咬了咬牙，鼓起勇氣開口問道“前輩，您似乎知道自己存在的狀態……”
“執念屍嗎？”
老東西坦然道
“剛開始確實不知道，不過這是天道規律，不以生靈意誌為轉移。”
“但是我存在的歲月足夠久，久到足夠看清和自我覺醒一些東西，最終還是要接受的。”
“儘管我終究不是我，但我隻是一時迷了心竅，我又不是蠢。”
方道辰愕然，而後福至心靈立即拍馬屁道“恭喜前輩活出新的自我。”
老東西也愕然了，而後竟然咧嘴一笑，瘮人的笑容中，透露著舒坦。
“你這娃娃……很有意思。”
方道辰立即順杆子往上爬，熟絡又不失恭敬道
“前輩，小子此次行動謀劃多時，礙於能力和經驗不足，總覺得不儘如人意。”
“您鎮壓此地無儘歲月，還請您不吝賜教，必定能一眼就看出小子的缺陷與不足。”
這杆子爬的，老東西都感覺很意外，不過想想這小子的目標與自己執念之一也算契合，就當為自己留一條路吧。
當下便不推辭，任由方道辰故技重施，就在無邊的黑寂裡，擺下案幾燒靈水泡仙茶。
茶韻十八摸許久未展示，給夜靈神舞泡茶時都未曾動用半分手法，今日傾力施展，必定驚豔。
當馨香四溢的琥珀色清亮茶水擺在老東西麵前時，老東西微微遲疑，而後雙手端起，在鼻尖停駐良久，無儘的追憶全都寫在臉上。
最後，老東西並未飲下，他將茶杯輕輕放下，慨歎道
“有心了，可惜此身已歿，已經嗅不出人間煙火，品不出世間百味了……不喝了，留一個念想吧。”
這也是屍體誕生了靈智與執念屍與的區彆。前者是新生，活出了第二世，是活生生的生靈；後者則是死物，除了意識層麵，其他一切肌體感知皆無。
方道辰嘻嘻一笑
“前輩，小子雖然實力不足，但這茶藝小道，小子還是有些造詣的，前輩不妨一試，一定不會讓您老失望。”
老東西微微一愣，淡然道“好……我就嘗嘗你這茶道小術，究竟如何。”
漫不經心禮貌性質的端起茶杯，輕輕一口酌下，然後，黑夜凝滯了。
老東西乾癟的軀體在微微顫抖，隻剩下外皮的臉頰抽動著，層疊皺褶的眼皮已閉上，沉醉在這久違了無儘歲月的人間煙火裡。
方道辰默不作聲，靜靜等待。良久，老東西皺褶的眼皮張開，眼中有淚意，卻再也無法流淚。
他長歎一聲似有無儘落寞
“久違了……小子……你……很好。你這茶藝小道，假以時日，可以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