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大堂的正中央,瞳孔密密麻麻的血絲。
中午的一幕幕重演,姑婆那句“懸崖勒馬”,那句“你不後悔?”
一字字剜他的心臟。
“母親送走禧兒,姑婆您知道嗎?”
老夫人清楚,這一關,過不去了。
“韻寧沒說。”
他笑容慘淡,悲涼,“薑是老的辣,您真沒察覺嗎。”
“我猜到韻寧動手,沒猜到是動什麼手。”
“無論動什麼手,您應該通知我——”周京臣臉上那股悲涼,越來越濃,“因為您在老宅,我相信您,才放心留下禧兒的。您喜歡她,護著她,我踏踏實實去解決李家的麻煩,我信錯了嗎?”
老夫人看著他,熏繚的檀香遮住了麵目,白霧下的周京臣,凜冽,失控。
她不禁打個寒戰。
想到自己的父親不惜與家族反目,拋下榮華利祿,自暴自棄,也要娶外籍的母親。
那麼瘋癲墮落,失去理智。
老夫人焦躁不安。
“葉柏南聯合舅舅陷害我,最陰險的手段奪取李氏集團,我不在乎家產,亦沒有半分私心。外公教導我長大,我隻為對得起外公,不辜負他的囑托和心血,保全李家上上下下平安。”
周京臣側過身,雙眸血紅,委屈,窒息,無助,席卷了他,周夫人在他視線裡漸漸模糊,凝了一層水汽,“母親,也為了保全您,保全周家。你們造下的孽,結下的恩怨,我一己之力承擔了,還不夠嗎?”
老夫人蹙眉,“造了什麼孽。”
“葉柏南的來曆,母親心知肚明。”周京臣握著拳。
周夫人瞥了一眼老夫人,惶恐心虛。
當年,她相中了周淮康,周老爺子蒙冤,她砸錢疏通、伸冤;周家窮,她陪嫁金山銀山;京臣的姑姑白血病,她又請了血液專家治療,千方百計拿下了周淮康。
有情分嗎?
長年累月的相處,又育有一子,終歸是有情分的。
隻是故事開始得不光彩,李家規矩大,她也怕“小三”的罵名,長輩們統統蒙在鼓裡。
後來,李家大宅收到過一封匿名信,周淮康有對象,馬上領證了,她橫刀奪愛。
這封信,輾轉落入她手中。
不曾曝光。
一藏,藏了三十三年。
她拽周京臣,“你彆亂講!”
周京臣胳膊一甩,搪開她,整個人爆發了,“親子鑒定的報告出來了,您什麼滋味?昨天在茶廳,葉柏南茶杯的杯底有刺棱,剮破了手,您采了樣本,和父親的血樣一起送檢司法,是親父子嗎?”
周夫人氣得嗬斥,“周京臣,你閉嘴!”
“您容不下葉柏南,容不下禧兒,您隻容得下自己,可罪魁禍首從來不是彆人,是李韻寧。”周京臣掉了淚,“如果不是禧兒告訴我,葉柏南和董事在逐月茶樓密謀,今晚他的陰謀就得逞了,您驕傲的兒子,變階下囚了。廢了我之後,下一個廢了舅舅,李家改姓葉了!百年的基業,您有顏麵見李家的列祖列宗嗎?”
她一哆嗦,手鬆了。
周京臣笑中帶淚,笑聲粗剌剌,刀割似的。
短短半小時,周夫人眼睜睜光風霽月的周公子,這麼潦倒,落拓,不堪。
他的眼睛,每一厘抽搐緊繃的皮膚,是怨恨,是怒火,不加掩飾,清晰赤裸。
“我守住李家,救李氏子孫,你們呢?我最親的人,我的親姑婆,我的親媽,你們卻算計我,剝我的皮,絞我的肉,是不是我撒手不管了李家敗的敗,瘋的瘋,周家垮的垮,死的死,你們才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