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影聽聞李南絮和楚輕卓回京的消息,快馬加鞭地追了來。
兩地相距甚遠,李南絮一行在中途更換了馬匹,休整的時辰大大縮短,十日便抵達了安京城,輕影不忍心將自己的小紅馬丟到半路,緊趕慢趕,還是晚了一日才到。
楚輕卓帶的那一小隊楚家軍沒有進城,一來,皇城安京的治安嚴明,天子腳下幾乎無人敢作亂,李南絮一行已無保護的必要;二來,楚家軍畢竟是北境駐軍,進入皇城必定引來朝廷的忌憚,掀起不必要的風浪,他們隻將人送到城門外便原路返回了。
楚輕卓以回京祭祖的名義,帶著兩個親衛回了楚家老宅。
老宅早已是一片荒蕪,行至熟悉的巷口,朱色的門楣早已黑跡斑斑,門上的掛的那把銅鎖也已被風雨侵蝕得一碰便落了地,推開門,滿院子的雜草,屋簷下的牌匾被風刮得東倒西歪,滿目的荒涼和破舊。
輕影找到楚宅時,楚輕卓正同兩個手下在院中拔草,草比人高,冬日裡乾枯成了杆兒,楚輕卓正打算扯來生火,一抬頭,輕影便牽著馬進了院子。
“兄長好利索的手腳,短短一日,就已將老宅的院牆修繕好了。”輕影將小紅馬放在院子裡,任由它去啃堆放在側的枯草。
楚輕卓半截身子還掩在長草中,聽見輕影的聲音,詫異起身,隨之笑了起來,道“我就知道你在家中閒不住,本來以為你要到江湖上行走一陣,但沒想過你會跟來安京,你怎麼不早同我說你的打算,這樣也好同行?”
院中的石板小路已經被清理出來,輕影從上麵走過,到楚輕卓身側道“兄長出發時,也沒同輕影知會一聲,輕影哪裡知道兄長會來這兒。”
楚輕卓道“也是,當日走的確實匆忙,那天夜裡還下著雪,景王請我護送他回京,我想著之前承諾他要助他抓元凶,便同意了下來。加之好些年沒回來了,祖父祖母的墳頭都該長草了,我也該回來祭拜祭拜了,等宅子修繕好,你與我同去?”
輕影心裡遲疑了一下,又很快笑著應道“好。”
楚家舊宅同河庭州的侯府規模差不多,隻是長年無人打理,更顯蕭條。院中有一棵巨大的山楂樹,這些年顯然是野蠻生長著,樹頂早已超過屋頂,有通紅的果子在風中打顫。
輕影陪楚輕卓將最後一些雜草扯儘,大剌剌在門前的台階上坐下,麵朝蒼穹,沐浴陽光,問道“兄長,你在這宅子裡住過嗎?”
楚輕卓聞聲看了輕影一眼。
他知她從小不在父母身邊,對安京這座舊宅是極其陌生的,擔心她心中有落差,楚輕卓摘下兩顆山楂果,塞到她手中,而後雙手交叉放在腦後,陪輕影一同躺在台階上。
兄妹間的安慰往往隻需要一個眼神,楚輕卓今日褪去了一身戎裝,水墨色長袍加身,通身多了幾分書卷氣,悠悠道“聽阿娘說,我小時候是在這座老宅出生的,後來阿爹去洪州領兵,母親日夜憂心,便帶著我一同去了洪州,要說對老宅的印象,確實不深,那時候年歲太小不記事,後來記事了,也隻是偶爾回來看望祖父祖母,再後來祖父祖母也不在了,就再也沒回來過,一晃這麼些年了,老宅已經破敗成了這樣,真讓人唏噓。”
輕影聽完,咬了一口山楂,酸得直吐舌頭,但還是安慰楚輕卓道“這次回來,我陪兄長多住上一陣。”
楚輕卓笑了笑,看著天空不斷變幻的雲彩,說了聲“好。”
輕影在屋中轉了一圈,手下們雖已將門窗桌椅打掃乾淨,但陳設大多腐壞了,不更換無法入住,灶房裡更是一樣食材都沒有,她是個不會虧待肚子的人,很快便拖著楚輕卓去了集市。
安京城有一百零八坊,各坊如同一個個土牆圍起的小城,圍牆四麵有坊門,日出開啟,日落關閉。城中各坊發展不平衡,東邊各坊靠近皇宮大內,居住者多為權貴,東市的名流氣息也更重一些。西邊各坊商人居多,商品豐富,煙火氣息濃厚。
輕影和輕卓來的酒樓叫同興樓,樓中出入者幾乎都是社會上流人士。酒樓裡的布置也風雅彆致,各桌都有屏風相隔,酒樓最中間的位置有伶人表演歌舞,熱鬨非凡。
但觀賞表演的最佳位置在二樓隔間,每個隔間便是一間窗門大開的廂房,若是飲多了酒,還有軟榻可供小憩。
若想圖清淨,可上三樓雅間,雅間的門窗皆可隔音,酒菜也更精致獨特,若是出手大方,還可邀得予鹿姑娘獻上一首琵琶曲。
“予鹿姑娘?”
輕影和楚輕卓坐在一樓,聽到小廝滔滔不絕地介紹著自家酒樓的好,忍不住發問道。
“予鹿姑娘乃是安京第一琵琶女,那一手琵琶彈得可謂纖指輕拂,音韻淩波啊,不僅如此,予鹿姑娘還是京中數一數二的美人,氣質出塵,她雖出身教坊司,但從來隻賣藝不賣身,若非我們同興樓的老板與教坊司的老板有交情,她可不會來。”
楚輕卓問道“那這位予鹿姑娘今日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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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廝伏低身子,小聲道“公子今日就彆想了,予鹿姑娘已經被三樓的幾位公子邀去了,那幾位公子一看就是王公貴族,出手可真是闊綽,公子若想聽她彈曲兒,還是改日再來吧。”小廝邊說邊衝三樓拐角處的房間指了指。
輕影朝小廝暗示的方向瞄了一眼,裡頭確實有淺淺的琵琶音傳出,她嘗了一口酒,問楚輕卓道“兄長對這位予鹿姑娘有興致?”
楚輕卓搖頭“小廝誇得如此玄乎,我就是好奇,安京城的美人到底長什麼樣,常年跟一幫男子混跡軍中,我眼裡已經隻有男女之分,都快沒有美醜之分了。”
輕影眉眼一挑,笑眯眯道“要不我去把人請來,給兄長瞅瞅。”
楚輕卓嚴厲製止道“這裡是安京城,四處都是皇親貴胄,萬一衝撞了哪個不該衝撞的人,又免不得一場紛爭,還是消停些,等回了河庭城,你想稱霸王也沒人攔你。”
小廝聽著兩人對話,很快猜出了他們的身份,驚呼道“您二位是楚世子和楚姑娘吧?”
此言一出,鄰近各桌的人朝他們望了一眼,眼神或戒備或新奇,緊接著便是一陣交頭接耳聲。
西北侯一家鎮守北境多年,安京城中雖聽得西北侯府的赫赫威名,卻鮮少有人知其模樣,那一雙兒女也甚是神秘,眼下見到楚輕卓和楚輕影,難免評頭論足。
更有一位著紺青色袍衫,戴璞頭帽的年輕男子,探尋的目光一直落在二人身上,直接拎著酒壺就朝二人走了來。
這男子看著與楚輕卓的年紀相仿,劍眉星目,臉型中寬下窄,應是已經飲了不少酒,走路時東倒西歪的,頗有些痞氣。
他給楚輕卓和輕影一人斟了一杯酒,揚起自己的酒杯,笑道“在下早就對楚世子和楚姑娘的大名有所耳聞,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額,傳言果真是不可信啊。”
輕影一頭霧水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問“公子有何貴乾?”
男子揉了揉雙眼,仔細瞅了瞅輕影,哈哈大笑起來“江湖草莽,蠻橫醜陋。”
此言一出,輕影冷冷瞥了他一眼,毫不示弱道“初次見麵公子就惡言傷人,又算得了什麼大雅之人?”她一手已經拎起了青黛劍,眼前男子若再多說一個詆毀之詞,她可能會教訓他一番。
“輕影。”楚輕卓見到劍拔弩張的兩人,歎了口氣,站在兩人中間道“此人是大理寺少卿顧彥椿,是兄長在安京城的舊友,幾年不見,真是愈發喜歡捉弄人了。”
“大理寺少卿?”輕影愕然。
男子整了整衣襟,道“正是在下,方才想起坊間傳言,跟楚姑娘的真容實在相去甚遠,不免震驚得口無遮攔了些,還望楚姑娘見諒。”
“京中竟將我傳的這般不堪。”輕影見他收斂了一些言行,本著大人有大量的姿態,道“既是兄長的舊友,那便罷了吧,隻是,兄長怎的沒提過這位顧少卿?”
楚輕卓解釋道“顧宅和楚宅早年間相鄰,祖父那一輩是至交,我同顧少卿同年出生,還曾一起牙牙學語,後來顧少卿的祖父官拜太子少保,搬離了老宅,我也隨母親去了父親的駐地,來往就少了些,有次回京看望祖父母,我在老宅遇到了同回老宅的顧少卿,顧少卿允諾我每次回京都親自去城門相迎,這一次不知為何,竟沒有來。”
顧彥椿撩起衣擺在二人中間落座,大手一揮,加了兩份酒菜,閒散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你平日裡回京,我隻需帶你吃好喝好,你這回卻跟景王同路,陣仗大得讓人望而生畏,更何況有大內總管楊公公攜聖旨相迎,哪有我的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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