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山間漸次鋪開,一輪圓月懸在浩渺的林海,林間百獸爭鳴,巨大的枝葉籠罩下,暗流湧動。
李南絮一行皆著玄衣,蹲守在進山的山穀,身軀仿佛與漆黑的夜色融為了一體。
不多時,有火光由遠及近,伴著馬蹄音在山穀裡回響,前方山道,一隊羽林軍手持火把打馬而過,他們一行四人,紅袍銀甲在森寒的山間泠泠作響。
他們走後一刻,又有四人小隊從此經過,像是永不停歇的輪軸一般盤桓在西山外圍。
摸清巡邏人馬的間隔時間,他們從荒草中起身,像利箭一般迅疾紮進了山中。
夜黑風高,山中伸手不見五指,所過之處落葉堆疊,似踩在棉花上毫無安全感。
“殿下,我們去何處?”沐凡滿麵憂慮道“天太黑了,燃了火把又怕引來那幫羽林軍,不燃火把幾乎什麼也看不見,我們該怎麼辦?”
李南絮眯了眯眼,目力所及之處隻有隱隱泛著月白的樹乾和漫無邊際的漆黑“我們今夜的目的是進山,找個山洞休整,明日一早行動。”
黑夜會讓一切發酵,他們隻需蟄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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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時將至,城中百姓尚在沉睡,長街上人影寥落,錦禾趁著羽林軍換防,沿著一條溪流鑽進了西山密林。
山中遼闊無邊,呼嘯的風聲煽動森然的林海,像嘶吼的惡鬼罩在她的頭頂。
她攥了攥濕涼的裙擺,朝身後回望過去,安京城通明的燈火在樹影婆娑中若隱若現。
那是一座繁華的城,紅牆黛瓦下有著滔天的富貴和至高的權勢,令無數仁人誌士神往。但同時,那又是一座牢籠,無聲無息禁錮著萬千活躍的靈魂,讓人舉步維艱。
上回坐在出嫁的紅鸞車駕中,她滿心不甘,並未向這座生養過自己的都城告彆,這一次,她不知前路在何方,竟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眼,含情脈脈,冰涼決絕。
夜風吹起她如瀑的長發,她窈窕的身姿像開在石縫中的彼岸花,一邊是萬丈懸崖,一邊是烈日狂風。
她眼神堅定,毅然而然走進了西山深處。
這些日子東躲西藏,她的膽量也與日俱增,換做以前,她或許早已被林中的鳥獸嚇破了膽,但如今,她是在逃公主,又何嘗不是四處逃竄的待獵鳥獸。
她在山中幾經輾轉,扯著矮樹枝艱難地向山頂爬行,隨著東方的天穹吐露魚白,她朦朧的視線也逐漸清明。
晨曦微露,日出東山,沉睡一夜的林海在鳥叫聲中蘇醒,她似是走得有些累了,在一塊巨石上坐下休息了片刻,揉了揉自己的小腿。
片刻後,她再度起身,朝來時的方向折回一截,拐過一個山坡朝南邊而去。
走著走著,她又覺著身後有什麼不對勁,當她回頭時,卻什麼活物也沒看見。
風揚起滿地枯葉,在她身前變幻出無數陣形,前兩日落的雪還未化淨,空氣中滿是鬆木和塵土的味道。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腳步聲愈發急促,爬過一個土坎後,她驀的頓住了身形。
“出來吧,我看到你了。”錦禾立在土丘上,身姿筆挺,言之鑿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