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硯書也看到了人群中的輕影,她身姿纖盈、氣質出眾,無論走到何處,總像是漆黑夜幕下的星,不著痕跡地引去他的目光。
楊硯書穿過幢幢人影,走到了輕影身側,問“楚姑娘可尋到了天機道人?”
輕影看了來人一眼,搖頭“天機道人正在閉關,天星觀中安置了不少災民,現下還不是論劍的時候,楊大人呢?陳司馬的案子查的如何?”
楊硯書坦言道“本官不擅斷案,柳刺史作為一州之長,執掌地方司法多年,他會親自審理此案。”
輕影道“楊大人很是謙遜。”
楊硯書卻道“人貴在有自知之明,楊某雖博覽群書,心懷天下,但也並非麵麵俱到,此案恐牽一發而動全身,還不是揭開的時候。”
言外之意,並非他多麼信任柳敘言,隻是他身為宣撫使,安撫民心才是首要。
已是隆冬臘月,年節將至,這座荒涼的城池仿佛已經忘了迎春。
粥棚下的百姓排著長龍,正翹首望著官兵手中的湯勺,他們蓬頭垢麵,身形枯瘦,仿佛繩上的螞蚱,隻要風一吹,他們便可能粉身碎骨。
楊硯書的眸色沉了下來,接著道“如今城中一片荒蕪,百廢待興,百姓們的溫飽尚未解決,若揭露州官與山匪勾結的醜事,恐怕又要人心惶惶。”
“的確,待陵州城安定下來,再追責也不遲。”輕影順勢說著,將自己心中的彎彎繞繞藏得極好,不仔細看,沒人會發現她嘴角藏著一抹狡黠的笑“陳司馬的家人也在陵州嗎?”
楊硯書看了輕影一眼,陳習遠之事他本不該向官府以外的人透露,但揭露陳習遠的罪行輕影也出了力,她過問兩句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合理的。
楊硯書道“自然,他的夫人追隨他從安京到澹州,後來又到陵州,也可謂同甘共苦。”
輕影聽後沒再追問,楊硯書此人雖看著不染塵埃,恐也是心細如發,她擔心禍從口出。
她在心中盤算了一番,穿過流民去了另一街巷,此坊是富商權貴的盤踞之地,高門大院、朱門翠瓦掩映在一片片蒼翠的樹影之下。
這幾日她帶著寶石鎖問過一些百姓,但無異於大海撈針,還險些被居心叵測的人搶去,好在她有武藝傍身,不然還真是難以在這城中立足。
她也曾試探著問過有沒有人記得柳全和秦世謙,但這二人身負叛國重罪,即便有人記得,恐也是不願、不敢提及,若是問得多了,傳到官差耳裡,還會引來猜疑,也是行不通。
為今之計,隻有等,等陵州城的災情緩解,等玉石鋪子開門,等暖陽重新普照陵州大地。
可是她不習慣過這種無所事事的日子,尤其是在一個舉目無親的濕冷之地,揣著滿腹的心事,這無異於是煎熬。
她突然想,陳習遠雖亡,但他的親人或許也知道漠北那場戰役。
如此想著,她直奔陳宅而來。
已是傍晚,天色昏沉,一隻狸貓慵懶地趴在牆頭,見到有人,輕輕“喵嗚”了一聲,跳進了院中。
陳宅的門庭上已經掛起白綢,約莫是陳習遠的屍體還未送回府,加之流民猖獗,陳宅大門緊閉。
輕影試著叩了叩門,一個老婆子罵罵咧咧地把門打開一條縫,看都未看一眼,從裡麵丟出兩個饅頭“走遠點走遠點,彆來擾了。”
輕影愕然,剛想叫住,門又“砰”的一聲合上了。
輕影又敲了幾聲,這次連施舍饅頭的人都沒有了,反倒是巷子中的兩個小乞丐聽到響動兩眼放光,一陣風似的將饅頭撈起,狼吞虎咽起來。
輕影本想直接翻牆進去,但天還未黑,她這身水藍色的衣裳還是太紮眼了些。
她頓了頓,走到小乞丐身前,問道“你們每日都在這巷子乞討嗎?”
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抬起眼來,將手中的饅頭往烏糟糟的衣裳中一藏,戒備道“你是誰?不許搶我東西。”
輕影看著他清澈稚嫩的眼,心中很不是滋味,她從荷包中掏出一些銅錢“你回答我幾個問題,這些銅錢就是你的。”
“什麼問題?”小男孩急切地盯著她握銅錢的手,舔了舔嘴唇。
輕影蹲在他身前,問道“你在這條巷子待了多久了?”
小乞丐想了想,又偏著腦袋掰起手指,他的表情告訴輕影,他應該並不怎麼會數數,但還是認真回輕影道“五、六個多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