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凡道“殿下今晨去州府尋楊大人了,說是要審一審他抓回來的那個鏢師,再確認一番凶手的身份。”
輕影“嗯”一聲,李南絮向來事無巨細,敏銳而謹慎,那鏢師是除了徐昶、段慶之外,唯一與凶手近距離接觸過的人,問得細致些倒也是情理之中。
輕影抱臂看了沐凡一眼,少年此刻著一身乾練的武服,額頭上汗涔涔的,後背也因用力洇濕了一大片。
沐凡其實是個不錯的習武苗子,他的反應迅捷,耳聰目明,耍起刀來穩健有力,唯一的缺點是太實誠,以至於刀法中帶著一股蠻勁,用來比武綽綽有餘,卻在麵對狡黠的對手時容易被人鑽了空子。
輕影“我們比劃兩招?”
沐凡一聽,眼睛都亮了“好呀。”
輕影抽出青黛劍,利刃在手,她淺淡的眸色刹那間便淩厲起來。
沐凡知輕影師承高人,劍法驚絕,早就想跟她過招了,此刻逮著機會更是半分不敢含糊,他揮刀朝輕影突去,身似矯捷的獵豹,刀柄和四肢皆蘊藏著迅猛的力量。
輕影則同他完全不是一個路子,她的身子柔韌得如成精的軟羽,長劍雖不及窄背刀孔武有力,雙刃堪堪碰到一起時沐凡甚至能將輕影逼退,但她卻反將手一鬆,人一道旋似的卷到沐凡身後,沐凡也即刻一個縱躍轉身,輕影卻不知何時對準了沐凡的麵門,她淩空而起,鋥亮的劍幻化成一道虛影,猝不及防地朝沐凡逼來,劍氣卷得兩側樹葉一陣狂舞。
兩人隻比劃了一盞茶的功夫,輕影還趕著出門,占了優勢便收了手,道“不要總想著用蠻力將劍擋開,天下功夫唯快不破,刀法亦是如此,你的弱點在麵門,要麼勤加練習克服弱點,要麼就以最快的速度變換招式,不要將麵門留給敵人。”
沐凡很是受用地點了點頭,見輕影匆匆要走,叫住她道“殿下讓我留下來,將這幅畫交給輕影姑娘。”
輕影也想起來,昨夜李南絮似是重新描了一幅凶手的畫像,她從沐凡手中接過,展開看了一眼,旋即擰了擰眉。
畫上的人濃眉大眼,整張臉看起來和諧了許多,乍一看英氣十足,細細看來卻有幾分女相。
眼熟,十分眼熟,不知是在何處見過。
她在腦中搜山檢海一陣,著實是想不起哪位公子是這模樣,索性將畫像折好,放入了衣襟中,想著去城西尋百姓問一問。
她去馬廄牽來小紅馬,利落上了馬背,揚鞭前還對沐凡喊道“我在淮水巷等你們殿下。”
還未等沐凡回答,那抹辰砂色的身影便從門裡閃過,隨即馬蹄聲便越飄越遠。
沐凡將輕影適才提點的那句話琢磨了一遍,揮刀又比劃了一通,像是領悟到了什麼,咧嘴笑了起來。
直至門外有人來報,他才換了一身乾淨衣裳,滿身乾勁地朝府衙奔去。
楊硯書在州府住了多日,幾乎每日都是早出晚歸,今日他本想繼續去城中巡視,卻在府衙門口撞見了專門來堵他的李南絮。
幾日共事下來,兩人抬頭不見低頭見,早已經免了那些虛禮,李南絮開門見山道“聽輕影說,楊大人手中羈押了一個鏢師,不知那鏢師現在身在何處?”
楊硯書聽他這話,眉眼微動,道“關在不遠處的一處廢宅中,他雖有行惡的念頭,但終究未實施,不好將他收監。”
李南絮表示理解道“本王有事要問他,不知楊大人可否遣一人給本王帶路?”
楊硯書遲疑了片刻,道“下官親自給殿下帶路吧。”
李南絮“那便有勞了。”
大周朝有崇文的風氣,上到世家子弟,下到平民百姓,隻要是讀書人總愛著一身襴衫來彰顯士人風範,楊硯書今日便是著的一身鴉青色的襴衫,整個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的。
李南絮在安京城與楊硯書有過數麵之緣,但礙於楊皇後的關係,兩人頂多算是點頭之交,未曾想在幾方勢力的推動下,兩人一前一後來到了千裡之外的陵州,治水患、查凶案,陵州災情得到緩解,局勢得以穩定,二人的配合卻是出奇的默契。
李南絮道“眼見著陵州的水患已經平息,楊大人可謂功不可沒,不知打算幾時回京請功?”
楊硯書朝四下望了望,百姓們為了迎接新年,好些門簷上已經掛起了紅燈籠,他道“下官以為景王殿下是心胸寬廣之人,莫非是在害怕什麼,在盼著下官離開?”
李南絮笑了笑“楊大人說得哪裡話,新年將至,早些出發回京,興許還能趕在上元燈節前與家中親友聚上一聚。”
這話過於客套,楊硯書哪裡會聽進去。
楊硯書心中跟明鏡似的,這位景王自來了陵州,幾乎一日都未在州府裡住過,無論是歸來客棧還是橘樹小院,他與輕影走得極近,輕影也一直在幫他查案,也不知兩人私下裡做了什麼交易。
亦或者,他們二人的關係早已不一般。
想到此,楊硯書向來溫潤的臉龐上竟生出了幾分慍色“景王殿下都還未走,下官怎敢提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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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相安無事的兩人,此刻莫名有些劍拔弩張,李南絮的目色也沉了沉,警覺地看了楊硯書一眼。
楊硯書似一塊冰玉立在他身前,毫無退讓之意。
落葉隨風從兩人視線間卷過,好在關押那鏢師的宅子就在眼前,兩人都不是意氣用事之人,未再繼續這個話題。
兩人一前一後穿過一寂寥庭院,踩著滿地枯枝亂石推開了一扇門。
那鏢師是個急性子,眼見著城中喧鬨聲漸盛,每日趴在窗邊翹首盼著,恨不得化成一縷煙飄出去,今日見到兩位大官兒,幾乎想也未想便跪倒在他們身前賣起了慘“兩位官老爺,求你們放了草民吧,草民真的有賊心沒賊膽,草民得趕緊出去找那接鏢之人,將送鏢的任務完成,不然草民的飯碗就該丟了,草民的一家老小都沒法活了呀。”
李南絮也不同他廢話,直言道“你再好好想想,那夜在歸來客棧,究竟是誰找的你?”
鏢師欲哭無淚“草民當夜便招了,是一個著黑色連帽大氅的人,個頭不高,年輕,有點胖,草民當真未看清他的麵容,草民若是說謊,走路被馬車撞死,喝水被水噎死。”
李南絮聽得眉頭直皺“本王不想要你的命,你隻需回想一番,那人身上可還有何其他特征?”
“特征?”鏢師頭發都快撓禿了,絞儘腦汁道“個頭矮,手指細,身體和臉胖,身上,身上。”他忽而抬起頭來,道“很……香”
“很香?”李南絮心中一提“是何種香?”
鏢師道“像是花香,但是也說不出具體是什麼花,這個人神秘兮兮的,夜黑風高的,草民是真的未看清,還望兩位大人莫要再折騰草民了,求求你們了。”
李南絮默了半晌,那徐槐屍身上的癬也是花粉草木所致,這二者有聯係不奇怪,可那凶手身上也有花香,這寒冬臘月的,哪裡會盛開這麼多的花?
仿佛一道流光從腦海裡竄過,金色的暖陽從門裡斜來,一縷縷映在他靛藍色的衣擺上,他忽而抬步,錦衣上反射出的微光灼得人的眼睛險些睜不開。
他朝楊硯書看了一眼“楊大人,今日多謝了。”言罷,一頭紮進了天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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