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客不客氣的問題嗎?
是下不下得去手的問題。
試問,這世上任何一個人見到此種場景,還能提起手中的兵刃,對手無寸鐵的婦孺孩童刀劍相向嗎。
縱使是久經沙場殺人如麻的士兵,從煉獄歸來的修羅,恐怕也得猶豫不決。
更彆說阿泠了,幾日前,他還隻是久居深山的少年人,這個世界對於他來說,曾經隻有那一座青山和山下的小小村莊。
這要讓他如何下得去手?
儘管他可以用純淨靈蘊恢複她們的肉身,但墜在她們身下的新生兒呢?
那小小的、皺巴巴的稚嫩身軀,就像樹上剛結出來的果實,就算自己有把握可以恢複他們,但真的下不去手。
於是他放棄了,無論如何他也接受不了,這是底線。
如果跨越了這條底線,那自己又算什麼,草芥人命,漠視生靈,那樣的自己和哭臉麵具、笑臉麵具有什麼區彆。
空靈悠遠的靈蘊在他手中翻騰,阿泠提劍橫斬於身側,將空間拉出一道裂痕來。
緊接著,他頭也不回地鑽進了裂縫裡,儘管裂縫的那頭連接的,依然是笑臉麵具的身邊。
這片天地已經被笑臉麵具吳究所封鎖,即使是魂樹也無法帶阿泠打破他的禁錮逃離,對方的層級遠在他之上。
這就是他口中的“天道”,天道即「神權」,是世界的一切規章秩序,隻要吳究不想讓阿泠離開,阿泠就是籠中之鳥,無論如何都無法逃脫。
毫不意外,裂縫的那頭是一張勾勒笑臉的純白麵具,它淡然自若地盯著阿泠,看他將手中兵刃交叉著向自己砍過來。
阿泠沒有打算逃,他已經完全明白過來了,逃不出去的。
他方才削減了青山宗的人數,猩紅絲線的數量大打折扣,那令人窒息的壓迫感減少了許多,但依舊是他無法跨越的鴻溝。
若是能完全狠下心來,將那些婦孺儘數抹消,自己再將他們的靈魂收進魂海,或許能極大削弱笑臉麵具的實力。
他猜測,信徒和神靈之間一定存在著某種更深層次的聯係,神靈能有手段賜予信徒靈蘊,反之,信徒亦為神靈靈蘊的來源。
削減信徒就能削弱神靈,這在剛才他就得到了印證,青山宗人數減少的時候,吳究散發的壓迫也隨之變弱。
直到新生兒的誕生,讓吳究的氣息又再度暴漲,無數的絲線連接著他與女子們身下的嬰兒,他再度收獲了數量不菲的信徒。
阿泠也明白過來了,為何青山宗的靈法是這樣的,因為吳究在“圈養”這些人,把他們當作畜牲那般,隻知道相交、生產,為他創造更多的信徒。
新生兒何等重要,吳究親口對他說過的。
整個青山宗,不過是一座巨大的“獸場”。
這讓阿泠怒到了極點,這些人都是無辜的,都是鮮活的生命,樸實得樣子和歸雁村裡的人沒有任何區彆,卻被人強行抹去了過往,淪為隻會生產的工具。
他憑什麼?
“你憑什麼!”
連日來他對劍道的所有理解都發揮到了極致,對靈蘊掌控理解的提升亦讓招式更為靈活、更具威力。
他已經不是之前那個他了,可惜,吳究還是那個吳究,他本來就是一位高階靈修,是阿泠需要仰望的存在。
更彆說吳究此刻戴著那張麵具,渾身散發著不屬於平凡世間的氣息。
麵對詭譎的劍路和刀芒,吳究隻是淡然地揮舞猩紅的袖袍,輕描淡寫地將阿泠揮來的劍氣全部打散。
“這又是何苦,我隻是想看看閣下的手段而已。”吳究淡然道,仿佛阿泠已經是他的囊中之物。
猩紅長袍背後,密密麻麻的絲線糾纏在一起,這些絲線沒有連接著下方的人群,這都是為阿泠準備的。
它們撕裂空氣,以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破空而去,直奔阿泠的肉身。
幸而刀鬼和劍鬼沒有草率地離開魂海,阿泠畢竟和哭臉麵具交過手,沒有被憤怒完全衝昏頭腦。
他在老李師父留下的劍道傳承裡,見識過無數的劍法武技,和它們化作的影子交手過,最終將他們記下來,此刻正好派上用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