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親超有經驗的!
時間回到陳遙自山間醒來的那一晚。
在臨近濮州城不過百裡的拒周縣外,一名道家打扮的少年毫無征兆地停下了正欲奔走的腳步。這少年濃眉星目模樣俊秀,身著一席青色道袍背覆一柄青鋒寶劍,道髻高挽英姿勃發,雖是一副稚氣未脫的模樣,眉宇間卻隱隱可見一股極重的殺伐之氣。
不知感應到了何事,少年此時收了腳步,將目光緩緩移向正北,駐足沉思良久,方才自言自語道“濮州方向何故突就陰氣四起,似有雲氣突變之象?天下妖邪彙聚於此……莫不是有何方神聖現世?”
少年越是駐足眉心越是緊蹙,片刻的工夫已是左手掐訣不下十數次,看表情似乎仍是不得其解。他此時當然不解,濮州這番氣象乃是受陳遙所影響,而陳遙是什麼情況?穿越唄。
“隻怕是天界又有了動蕩,不知又是哪位仙家觸了天條不幸隕身入世,這世上的妖邪俱被驚動,恐怕已是聞風而動。”
少年如此推斷倒也不無道理,畢竟人間有修行之道,眾生亦可修行,於是有修行高人,亦有妖怪精靈。
所謂眾生平等,皆是修於行止而證本源,悟大道而求超脫。不過由於人間道統不同追求不同,故此所用方法也各不相同。比如道家崇尚自然之道,修行為長生久視,求得道飛升;佛家從心境入手,直求步步解脫;武夫以力證道;讀書人藉才氣登頂,如此種種,不一而足。
然而這些都隻是凡間生靈的修行之道,陳遙穿越而來的這個世界還遠不僅如此,因為這些修道之人中還有特例,便是少年口中這隕身入世的謫仙人。
世間修行儘頭不過求一飛升好以位列仙班爾,然修行之道又非止於位列仙班,仙家行事自有法度,也需聽從天界調遣,受天規天條約束,若是犯戒,其結果便是遭貶下界重入輪回,或曆劫化形重返天庭,或受難贖罪脫胎換骨,如此種種皆為謫仙人,當年的天蓬與卷簾便是如此。
雖不知此番隕身入世者是何許人,但不可否認,此人的處境隻怕比當年西行求法的玄奘還要凶險,畢竟牆倒眾人推,破鼓萬人捶,仙家遭貶隕落,重入輪回之時身上總帶有些許天庭異寶或是仙家氣數,這些東西雖能助謫仙人於人間修行曆劫,可天庭仙境到底不比人世汙濁,往日高高在上的仙家如今攜寶隕世,其境遇可想而知。
少年本就是道門中人,當下已是察覺到早有不少妖邪帶著不同目的前往濮州一帶,不過這些從四麵八方聞聲而動的魑魅魍魎都搞錯了一件事——陳遙此時並非是以隕身入世的仙家身份降生世間,他是穿越而來的。
降妖除魔乃道家本分,又值少年心性,血氣方剛難掩好奇心起,少年駐足沉吟片刻,隨即折身而返,循著小道徑直朝濮州城而去。
濮州城當下還未戒嚴,少年有度牒在身,入城不到三日,這便是找到了想找之人。
被人攔住去路倒沒什麼,令陳遙詫異的,是麵前這小道長本人。
他自己走的這一段路算是直行道,兩側高牆環抱,巷道深幽足有百米,若是想從兩側繞行攔截幾乎是不可能的事,而這小道方才還在自己眼皮底下練攤,轉身之前陳遙分明見他又拒絕了一翩翩公子的問詢,怎的一眨眼,這人便出現在了自己跟前?
見此人詭異現身,陳遙稍一愣神沒能接上話茬,然對麵小道長卻是“鏘啷”一聲將身後寶劍抽出,三尺青鋒霎時綻射出寸寸寒芒。
陳遙見此人左手掐了個劍訣,右手持劍抖了個劍花,眉間淺凝,目透寒光,盯著自己又沉聲問道。
“你是何人?”
老子是這幾天倒了血黴的那個人。
陳遙見他二話不說就擺出了誅殺妖邪的陣勢,頓時胸口一堵怒從火起,這都什麼事?這什麼情況?莫名其妙,不就是站在一旁看了幾眼,就這,就要被殺人滅口?
“阿彌陀佛。”
還沒等陳遙破口大罵神經病,持劍小道身後不遠處的巷口,突地傳來僧人唱誦佛號的聲音,倆人聞言雙雙側目細看,隻見一僧人身著緇衣、手持禪杖自巷尾緩緩而來,氣度從容,舉止不凡,正是幾日前在山中救下陳遙那僧人。
“見過大師。”
一見是他,陳遙當即恭恭敬敬叉手作揖,這僧人行蹤飄忽,上一次分手雖說鬨了點不愉快,但終究是救過自己,而且還是兩次,之前一直找不到機會好生答謝,此番遇見,定是要將先前誤會化解。
見到此人的確讓陳遙大為歡喜,當下率先開口也是為了讓麵前這牛鼻子小道認清楚形勢,好斷了他當街行凶的意圖,雖說陳遙完全不明白這家夥究竟為何要衝自己拔劍,但隻要救命恩人一出現,那麼事情便會迎來轉機。
話說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的?
“你是何人?何故一身鬼氣卻又有此等修為?”
陳遙所料不假,僧人方一出現,麵前的少年小道便撇下自己,轉而麵向不遠處的僧人,陳遙見他倒轉手中青鋒寶劍再次發問,架勢不變且語氣極為不善。
所問之事沒什麼邏輯上的錯誤,但聽在耳朵裡卻是讓陳遙暗暗心驚,他問的是一身鬼氣和此等修為,這些詞彙對陳遙而言可不常見。
“阿彌陀佛。”
僧人此時也已行至兩人不遠處站定,這一次他顯然沒有想出手的意思,隻雙手合十緩緩答道,“貧僧乃一出家人,雲遊至此,見真人無故拔劍,心中不解,方現身詢問,真人此間所為何事,可否告知貧僧一二?”
僧人麵如止水不卑不亢,並未回答少年小道方才那一問,看樣子他也不想回答那一問。
“貧道乃斜月三星洞傳世第十三代弟子圓機子,俗家名諱李嵐清,你是何人?為何不答貧道所問?”
在陳遙那個時代,道士似乎都出自武當或是龍虎山,陳遙也不是太懂道家這些傳承淵源,總之好像都是出自什麼什麼山這一類的,當下聽這少年師承居然是來自某處仙家洞府,心中當即便是犯起了嘀咕,從這隻言片語間,他大概也猜出了這少年師出名門且和自己救命恩人一樣,也是身負神通之輩。
但高人行事也得講道理不是?陳遙實在不知自己究竟何處得罪了此人,惹得人家頭次照麵便持劍相向,這中間定然有什麼誤會,看來得好好探究一番才是。
另外不知為何,少年口中所言斜月三星洞……怎麼聽起來如此耳熟?
“阿彌陀佛,貧僧乃法台寺散人,法號道衍,見過圓機真人。”見少年連番追問,僧人也不著惱藏掖,當即也自報家門道。
這一僧一道對答如流神態自若,一旁的陳遙卻是越聽越心驚,他之前一直沒機會開口詢問兩度救自己於水火的大恩人寶號為何,如今聽他自己道出卻著實吃驚不小。
他自然不認識麵前這位高僧,但卻是知道這僧人的法號,曆史上也有一位名為道衍的和尚,但那一位……是百年之後協助朱棣、策劃了整個靖難之役的黑衣宰相啊!當下可是乾符元年,彆說明成祖,恐怕連宋太祖目前都還在三生井前排隊晃著,道衍又怎麼可能現身於此?
陳遙的震驚無以言表,少年小道李嵐清聞言卻是微微挑了挑眉,幾息的工夫,陳遙便見他將手中寶劍“鏘啷”一聲重新歸鞘,起手見禮,也恭敬回道。
“福生無量天尊,原來是道衍大師,貧道有禮了。”
道衍手持禪杖微微頷首,兩人便在互相見禮、各道久仰中化乾戈為了玉帛,但之後發生的事更是讓陳遙從震驚中複入震驚。
他還未想清楚自己到底怎麼得罪了麵前的李道長、還未想明白為何會在大唐年間遇到永樂朝紅人,麵前一僧一道兩道目光便已是如兩柄利劍一般齊刷刷刺向了自己。
“你是何人?”
“施主是何來曆?”
這二人沒打起來倒也順乎陳遙心意,道衍大師於自己有救命之恩,而那小李道長看上去也非惡人,若能將自己與這兩人各自間的誤會一並化解,陳遙覺得未嘗不是一件美事。
但不知怎的,事情的走向卻意外地偏離了他的預期,他沒料到這兩人寒暄片刻,竟是雙雙將矛頭指向了自己。
小李道長依舊抓著自己的身份不放,而道衍大師也莫名其妙地開口詢問,他不是認識自己麼?
陳遙記得果兒當時說的非常清楚,說陳哥哥之前在濮州城內便見過這位道衍和尚,有過幾次照麵的機緣下他還曾慷慨解囊,親手贈送過陳哥哥幾張蔥花麵餅,也正因如此,小廟內的孩子們都對他心存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