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藝複興!
櫥窗裡的芭比娃娃望著玻璃,被烏雲藏了一半的月光灑在摩天輪上,淩晨3點,整個遊樂園都睡著了。
但湖邊的一棵梧桐卻醒了。
它掉完了葉子,本應該安靜地度過這個冬天,可是它的樹根周圍,卻分彆長出了三根肋骨。蒼白的骨節攀附著樹乾飛快生長,像爬山虎,三刃鋒利的骨尖在同一時間刺破樹皮,鑽進樹乾,從內部螺旋向上,又交錯地鑽出樹乾。
三節高速生長的肋骨縱橫交錯,不可阻擋地往上竄,當它到達樹冠上時,整棵梧桐樹“嘭”地變成了飛揚的粉末。
三節肋骨重新收回,變成了地上的一個白色籌碼,像一枚硬幣,在潮濕的泥土上“滴溜溜”地旋轉。
王幼玄把籌碼撿起來,塞進口袋裡。
他終於把帝王般的“力量”握在手中了,跟54式手槍截然不同,整個世界都變成了一個紙箱子,能提在手裡,也變揉扁搓圓。他知道自己變強壯了,但真正的力量,還是藏在白色的籌碼裡麵,它就像一張小小的口器,但在需要的時候,它甚至能夠張開嘴,吞掉它想吞吃的一切。
“是你把何滿尊帶出去的,他回來之後變成那個樣子,不打算解釋一下嗎?警察叔叔。”遊樂園的石板路上飄來清冷的聲音,高跟鞋“滴答滴答”地響過來。
王幼玄警覺地轉身,看到高挑的身影從毛櫸樹之間慢慢走來。他的視力在深海中回來之後,提升了好幾倍,即便在深夜,視線也不會受到過於嚴重的影響。
慢慢走來的女孩穿著寬大的黑色羊毛外大衣,腳上踩著切爾西靴,黑色的長發水流般傾瀉下來。
是那個意大利女孩,朱諾。
“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兒?快回去,女孩子一個人在外麵很危險。風信跟太平不一樣,治安不是很好,半個月前有一個女孩在海邊被奸殺了,犯人現在還沒有找打,快回去!”
“我酒店離這裡挺遠的,你不送我回去嗎?淩晨的出租車也不安全,何滿尊也還沒睡,你不去看看他?”
王幼玄悄悄把腦袋轉到一旁“我……還有事。”
“你不敢見他?”
王幼玄沉默了一會兒,轉身離開遊樂場“不早了,早點回去。對了,聖誕快樂。”
朱諾看著王幼玄月光中的背影,沒有追上去,輕輕唱起了《鈴兒響叮當》“叮叮當,叮叮當,鈴兒響叮當。我們滑雪多快樂,我們坐在雪橇上……”
歌聲在風中飄向黎明前的天空,越飄越高,飄成了月亮上的鈴鐺聲。朱諾抬起頭,看到下雪了。
聖誕節,到了。
……
酒店巨大的穿衣鏡裡,站著身穿一個紅裙的鮮亮身影。
不知道是湊巧還是席彌觀察到了巫馬真天的喜好,為她買的禮服碰巧是紅色,複古的蕾絲和荷葉袖設計簇擁著她纖細的手腕和脖子,像童話裡隨時會被女巫殺死或者狼吞掉的無用公主,但越沒用的公主,越漂亮。
何滿尊的是黑色禮服,雖然時間緊迫,隻有用成衣代替定製,但好在運氣不錯,買到了貼合他身材的尺碼。西裝禮服最能修飾身材,恰到好處的剪裁和高級麵料讓瘦弱的何滿尊變得挺拔英氣。
真是人靠衣裝。
朱諾穿著漆黑的短禮服,可能是出於席彌的惡趣味,這套禮服完全拋棄了女性的感性和柔美,反而像一隻黑天鵝,充滿凜冽華麗的攻擊性。
而席彌自己則穿上了白裙,層層疊疊的裙擺讓她充滿了白天鵝的純淨,但即便如此,也擋不住她的交際花氣質。不過光看外表,她和朱諾倒是白天鵝跟黑天鵝,配得一臉,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為之。
她其實還為王幼玄準備了一套,帶著肩章,英氣十足,隻可惜他沒跟著一塊兒回來。
“何滿尊,王幼玄怎麼沒跟你一起回來?他的輪椅壞了嗎?”席彌和朱諾都問過王幼玄的事,但何滿尊像個機械娃娃,所有的時間都用在攻略彆人送給他的s上,沒有回應他們。
今天何滿尊的精神狀態好點了,看了一會兒外麵慢慢積起來的雪花,說“他挺好的。”
“那就好。”
席彌把衣服隨手扔在沙發上,猶豫了一會兒,又撿起來。待會兒就要遭遇蘇豐涯了,也許就死在那裡,血漿灑在鵝肝和紅酒上,被美人美食美酒美華裳包圍著死去。她一直覺得自己的人生像一隻風箏,但沒有拉著它的線,越飄越高,隻有風拽著她。
每天都有幾片風離開,運氣好的話也會有新的風過來。現在風箏穿過對流層,飄到最高的地方,身邊這幾個萍水相逢的人,是她人生最後的幾片風。她像收拾遺物一樣,把替王幼玄準備的衣服掛進了衣櫃。
黃昏時間,雪停了一陣,金燦燦的陽光灑在積雪上,亮得晃眼。席彌開著甲殼蟲,帶著幾個人來到玻璃金字塔。
金字塔表麵不斷流動著風信天空的變化,流雲像包裹著太陽,金色的輝光源源不斷地流瀉出來。
夜幕降臨,金字塔前的美少年廣場人來人往。
這片廣場最初用於建設傳教的教堂,傳教士試圖將神的聲音,傳入這座末日餘暉的王朝,但還未開始動土,戰爭就到來了。之後是長達一百多年的黑暗時代,宗教阻止不了戰爭,神也救不了戰爭中逝去的生命。
後來這裡被軍閥占領,成為了夜夜笙歌之地,槍支、美人和黃金每一夜都嘩嘩作響。神救贖不了的,它們能夠救贖。這是它短暫而縹緲的黃金歲月,大量身穿華服的紳士和貴婦人踏足這片廣場,為這位軍閥添姿添彩。
軍閥倒台,時代變遷,這裡的主人鬥轉星移。但不變的,是這裡永遠跟傳教士沒關係了,這裡是人類的領土,最尊貴的人類們。
每一個季度,都有一天會把這裡推回到黃金時代。而最後一個季度的聖誕節,是最璀璨的一天。聖誕是耶穌降臨的日子,但這裡,已經跟耶穌沒關係了。
席彌把鑰匙交給泊車員,身穿華服的他們從甲殼蟲裡下來。
雪花又重新飄起來,華麗的男女們站在侍者們撐開的傘下,愉快地交談,步入玻璃金字塔。
歡迎光臨,晚餐廳。